冰轮尚缺。已耿耿流辉,盈阶铺雪。潭子空香,较莲子清芬,两般谁冽。
荒唐稗史话,认做是、鹊桥佳节。惹无数、楼上穿针儿女,凭阑低说。
风前老颠欲裂。问青海几处,玉台银阙。明日西风,怕点上许多,无情华发。
碧箫吹来破,又跃入、龙堂变精铁。唤他起、须伴狂奴,醉舞冷光潜掣。
王郎与我能无愁,客中放棹寻清秋。清秋了知在何许,且远城市辞歌讴。
胥江水洗了宇净,片帆轻驶如星流。横塘西去见山影,苍翠豁露霜烟收。
楞伽灵岩两迎揖,此中安得无夷犹?湖光一曲萦我舟,与子呼酒相劝酬,以湖为酒恣拍浮。
须臾湖月忽晃漾,照映了上白玉楼。须眉萧飒风飕飕,飘然疑坠海外洲,却视人世真蜉蝣。
我已一身随落叶,子亦一官成赘疣。不见吴越俱荒丘,鱼城酒城何处求,伍胥种蠡同浮沤。
惟有石湖湖上月,曾照石湖居士游。西施溪畔馀温柔,座中微笑寒花羞。
子既醉矣我未休,回帆挝急不可留。夙昔中秋有此不,令我却忆西湖头。
溪中曾有戈船士,溪上今无佩犊人。病守翛然唯坐啸,白鸥红鹤伴闲身。
家绍文元学,身安原宪贫。世方推独行,天忽夺斯人。
客路谁倾盖,湖堤几咏春。回看携手处,不语自伤神。
史氏推龙门,叶令瞻凫舄。世业披朝华,仙风流舄泽。
少壮耸高驾,趍庭接文席。灼灼追琢章,琅琅韵金石。
待岁偕计吏,多奏匡时策。登岱小众山,众山仍辙迹。
作宰当阳阪,救民善兴革。观风三楚雄,高歌导郢客。
扼腕寇盗忧,忠肝万里隔。垂死欲叩阍,戎器戒行役。
阳九嗟莫逃,身与国同阨。
斜阳屋角明,急雨攒万镞。此景何代人,坐此一日足。
驾言就伯始,城西聊往复。疏斋出跏坐,高论所拜辱。
朱颜垂绿发,如此我未欲。贤愚土木偶,获咎宁所独。
周旋声利区,百射无一鹄。洗心行青天,如对吏于木。
西风日日来,行李倘未笃。归矣江南秋,饮水肱可曲。
为有南征约,残秋别故山。篱花犹灿灿,霜叶渐斑斑。
明月随帆去,长空送雁还。三湘渺何许,万里碧云闲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