牂牁之江千里来,羚羊峡口一线开。长波鼓荡气不泄,沙边吼怒成风雷。
五月六月西潦至,端州古城昼常闭。即今水落洲渚高,急流尚作奔扬势。
谁飞杰构临江隈,下有孤石名嵩台。崇基峥嵘山岳立,古榕诘屈蛟螭回。
百道文窗浮木末,四楼角立何轩豁。曲阁周流复道长,高廊四注空阶阔。
犹忆登楼发尚髫,楼前亲见海龙朝。万乘旌旗屯北郭,千官车马聚寒潮。
二十年来重系舸,泪滴阑干独愁我。白云飞尽苍梧深,满目寒山日西堕。
丁丑春徂乙酉秋,识君愉快别君愁。甲辰夏五诗重贶,二十年前说旧游。
崇峦回合客过稀,匹马嘶风下翠微。刺水秧针经雨长,黏泥柳絮带烟飞。
半岩日暮闻樵语,一径松阴唤犊归。杜宇声中春去尽,落花芳草两依依。
山窗三见桐著花,先生三载兹为家。老树不知寿几许,穷村偃蹇无精华。
刳心竟作蚁乡里,抱花频有蜂干死。先生得毋类二虫,眼前生趣还馀几?
桐阴瑟瑟摇微风,桐花垂垂香满空。压檐一枝早开谢,花朵历落庭阶中。
疏帘一幅潇湘雨,老莺作歌雏燕舞。朝晖散影何娟娟,山窗寂然人正眠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