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入松

轻纨几摺洒金泥,一握翠云齐。沉沉书静蓬莱殿,君恩重,赐出彤墀。

飞白争翔龙凤,五明巧画鸬鹚。

碧栏转午赤轮低,洒洒动凉飔。恍疑身在方壸里,宫香细惹袖沾衣。

漫说新秋到也,年年晕车清晖。

高士奇(1645—1704年),字澹人,号瓶庐,又号江村。浙江绍兴府余姚县樟树乡高家村(今慈溪匡堰镇高家村)人,后入籍钱塘(今浙江杭州)。高士奇早年家贫,后在詹事府做记录官。康熙十五年(1676年)升为内阁中书,领六品俸薪,住在赏赐给他的西安门内。 高士奇每日为康熙帝讲书释疑,评析书画,极得信任。官至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。晚年又特授詹事府詹事、礼部侍郎。死后,被追谥文恪。他平生学识渊博,能诗文,擅书法,精考证,善鉴赏,所藏书画甚富。著有《左传纪事本末》、《春秋地名考略》、《清吟堂全集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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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,再拜言。少卿足下:

  曩者辱赐书,教以慎于接物,推贤进士为务,意气勤勤恳恳。若望仆不相师,而用流俗人之言,仆非敢如此也。仆虽罢驽,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。顾自以为身残处秽,动而见尤,欲益反损,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。谚曰:“谁为为之?孰令听之?”盖钟子期死,伯牙终身不复鼓琴。何则?士为知己者用,女为悦己者容。若仆大质已亏缺矣,虽材怀随和,行若由夷,终不可以为荣,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。书辞宜答,会东从上来,又迫贱事,相见日浅,卒卒无须臾之间,得竭指意。今少卿抱不测之罪,涉旬月,迫季冬,仆又薄从上雍,恐卒然不可为讳,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,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。请略陈固陋。阙然久不报,幸勿为过。

  仆闻之:修身者,智之符也;爱施者,仁之端也;取予者,义之表也;耻辱者,勇之决也;立名者,行之极也。士有此五者,然后可以托于世,列于君子之林矣。故祸莫憯于欲利,悲莫痛于伤心,行莫丑于辱先,诟莫大于宫刑。刑余之人,无所比数,非一世也,所从来远矣。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,孔子适陈;商鞅因景监见,赵良寒心;同子参乘,袁丝变色:自古而耻之!夫以中材之人,事有关于宦竖,莫不伤气,而况于慷慨之士乎!如今朝廷虽乏人,奈何令刀锯之余,荐天下之豪俊哉!仆赖先人绪业,得待罪辇毂下,二十余年矣。所以自惟:上之,不能纳忠效信,有奇策材力之誉,自结明主;次之,又不能拾遗补阙,招贤进能,显岩穴之士;外之,不能备行伍,攻城野战,有斩将搴旗之功;下之,不能积日累劳,取尊官厚禄,以为宗族交游光宠。四者无一遂,苟合取容,无所短长之效,可见于此矣。乡者,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,陪外廷末议。不以此时引维纲,尽思虑,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,在阘茸之中,乃欲仰首伸眉,论列是非,不亦轻朝廷、羞当世之士邪?嗟乎!嗟乎!如仆尚何言哉!尚何言哉!

 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。仆少负不羁之才,长无乡曲之誉,主上幸以先人之故,使得奉薄伎,出入周卫之中。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,故绝宾客之知,忘室家之业,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,务一心营职,以求亲媚于主上。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!

 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,素非能相善也。趣舍异路,未尝衔杯酒,接殷勤之余欢。然仆观其为人,自守奇士,事亲孝,与士信,临财廉,取予义,分别有让,恭俭下人,常思奋不顾身,以徇国家之急。其素所蓄积也,仆以为有国士之风。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,赴公家之难,斯已奇矣。今举事一不当,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,仆诚私心痛之。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,深践戎马之地,足历王庭,垂饵虎口,横挑强胡,仰亿万之师,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,所杀过当。虏救死扶伤不给,旃裘之君长咸震怖,乃悉征其左、右贤王,举引弓之民,一国共攻而围之。转斗千里,矢尽道穷,救兵不至,士卒死伤如积。然陵一呼劳军,士无不起,躬自流涕,沬血饮泣,更张空弮,冒白刃,北首争死敌者。陵未没时,使有来报,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。后数日,陵败书闻,主上为之食不甘味,听朝不怡。大臣忧惧,不知所出。仆窃不自料其卑贱,见主上惨凄怛悼,诚欲效其款款之愚,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,能得人之死力,虽古之名将,不能过也。身虽陷败,彼观其意,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。事已无可奈何,其所摧败,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。仆怀欲陈之,而未有路,适会召问,即以此指,推言陵之功,欲以广主上之意,塞睚眦之辞。未能尽明,明主不晓,以为仆沮贰师,而为李陵游说,遂下于理。拳拳之忠,终不能自列。因为诬上,卒从吏议。家贫,货赂不足以自赎,交游莫救,左右亲近不为一言。身非木石,独与法吏为伍,深幽囹圄之中,谁可告愬者!此真少卿所亲见,仆行事岂不然乎?李陵既生降,隤其家声,而仆又佴之蚕室,重为天下观笑。悲夫!悲夫!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。

 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,文史星历,近乎卜祝之间,固主上所戏弄,倡优所畜,流俗之所轻也。假令仆伏法受诛,若九牛亡一毛,与蝼蚁何以异?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,特以为智穷罪极,不能自免,卒就死耳。何也?素所自树立使然也。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,用之所趋异也。太上不辱先,其次不辱身,其次不辱理色,其次不辱辞令,其次诎体受辱,其次易服受辱,其次关木索、被箠楚受辱,其次剔毛发、婴金铁受辱,其次毁肌肤、断肢体受辱,最下腐刑极矣!传曰“刑不上大夫。”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。猛虎在深山,百兽震恐,及在槛阱之中,摇尾而求食,积威约之渐也。故士有画地为牢,势不可入;削木为吏,议不可对,定计于鲜也。今交手足,受木索,暴肌肤,受榜箠,幽于圜墙之中。当此之时,见狱吏则头抢地,视徒隶则心惕息。何者?积威约之势也。及以至是,言不辱者,所谓强颜耳,曷足贵乎!且西伯,伯也,拘于羑里;李斯,相也,具于五刑;淮阴,王也,受械于陈;彭越、张敖,南面称孤,系狱抵罪;绛侯诛诸吕,权倾五伯,囚于请室;魏其,大将也,衣赭衣,关三木;季布为朱家钳奴;灌夫受辱于居室。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,声闻邻国,及罪至罔加,不能引决自裁,在尘埃之中。古今一体,安在其不辱也?由此言之,勇怯,势也;强弱,形也。审矣,何足怪乎?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,以稍陵迟,至于鞭箠之间,乃欲引节,斯不亦远乎!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,殆为此也。

 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,念父母,顾妻子,至激于义理者不然,乃有所不得已也。今仆不幸,早失父母,无兄弟之亲,独身孤立,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?且勇者不必死节,怯夫慕义,何处不勉焉!仆虽怯懦,欲苟活,亦颇识去就之分矣,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!且夫臧获婢妾,犹能引决,况仆之不得已乎?所以隐忍苟活,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,恨私心有所不尽,鄙陋没世,而文采不表于后也。

 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,不可胜记,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。盖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;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乃赋《离骚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;孙子膑脚,《兵法》修列;不韦迁蜀,世传《吕览》;韩非囚秦,《说难》《孤愤》;《诗》三百篇,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。此人皆意有所郁结,不得通其道,故述往事、思来者。乃如左丘无目,孙子断足,终不可用,退而论书策,以舒其愤,思垂空文以自见。

  仆窃不逊,近自托于无能之辞,网罗天下放失旧闻,略考其行事,综其终始,稽其成败兴坏之纪,上计轩辕,下至于兹,为十表,本纪十二,书八章,世家三十,列传七十,凡百三十篇。亦欲以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。草创未就,会遭此祸,惜其不成,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。仆诚以著此书,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,通邑大都,则仆偿前辱之责,虽万被戮,岂有悔哉!然此可为智者道,难为俗人言也!

  且负下未易居,下流多谤议。仆以口语遇遭此祸,重为乡党所笑,以污辱先人,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?虽累百世,垢弥甚耳!是以肠一日而九回,居则忽忽若有所亡,出则不知其所往。每念斯耻,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!身直为闺阁之臣,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?故且从俗浮沉,与时俯仰,以通其狂惑。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,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?今虽欲自雕琢,曼辞以自饰,无益,于俗不信,适足取辱耳。要之,死日然后是非乃定。书不能悉意,故略陈固陋。谨再拜。

何须银烛红妆,菜花总是曾留处。流觞事远,绕梁歌断,题红人去。绕蝶东墙,啼莺修竹,疏蝉高树。叹一春风雨,归来抱膝,怀往昔、自凄楚。遥望东门柳下,梦参差、欲归幽路。断红芳草,连空积水,凭高坠雾。水洗铜驼,天清华表,升平重遇。但相如老去,江淹才尽,有何人赋。

  熙宁八年夏,吴越大旱。九月,资政殿大学士知越州赵公,前民之未饥,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,民能自食者有几,当廪于官者几人,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,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,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,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,使各书以对,而谨其备。

  州县史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。故事,岁廪穷人,当给粟三千石而止。公敛富人所输,及僧道士食之羡者,得粟四万八千余石,佐其费。使自十月朔,人受粟日一升,幼小半之。忧其众相蹂也,使受粟者男女异日,而人受二日之食。忧其流亡也,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,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。计官为不足用也,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,给其食而任以事。不能自食者,有是具也。能自食者,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。又为之官粟,得五万二千余石,平其价予民。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,使籴者自便如受粟。又僦民完成四千一百丈,为工三万八千,计其佣与钱,又与粟再倍之。民取息钱者,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,官为责其偿。弃男女者,使人得收养之。

  明年春,大疫。为病坊,处疾病之无归者。募僧二人,属以视医药饮食,令无失所恃。凡死者,使在处随收瘗之。

  法,廪穷人尽三月当止,是岁尽五月而止。事有非便文者,公一以自任,不以累其属。有上请者,或便宜多辄行。公于此时,蚤夜惫心力不少懈,事细巨必躬亲。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。民不幸罹旱疫,得免于转死;虽死得无失敛埋,皆公力也。

  是时旱疫被吴越,民饥馑疾疠,死者殆半,灾未有巨于此也。天子东向忧劳,州县推布上恩,人人尽其力。公所拊循,民尤以为得其依归。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,委曲纤悉,无不备者。其施虽在越,其仁足以示天下;其事虽行于一时,其法足以传后。盖灾沴之行,治世不能使之无,而能为之备。民病而后图之,与夫先事而为计者,则有间矣;不习而有为,与夫素得之者,则有间矣。予故采于越,得公所推行,乐为之识其详,岂独以慰越人之思,半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,推公之所已试,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,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!

  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保致仕,家于衢。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,岂弟之实在于身者,此不著。著其荒政可师者,以为《越州赵公救灾记》云。

谁道崆峒不壮游,香垆春雪照凉州。浮云半插孤峰色,落日长窥大壑愁。

万乘东还灵气歇,诸天西尽浊泾流。萧关祗在藤萝外,客子风尘自白头。

江驿迢迢,片时枕上,春事如许!乱插晴霄,低横野水,凄断东风主。

枝北枝南,眼看摇落,不为翠禽啼住。揽遗芳璚瑰满抱,觉来顿成今古!

虚堂酒醒,倾城消息,误尽故山风雨。玉砌雕阑,伤心还见,繫马郊园树。

人閒空有,晓寒一曲,谁信隔纱烟语?恁凄凉南楼夜笛,送春旧处。

乘兴扣禅关,萧然水竹閒。路危应九折,屋住只三间。

斋白月悬镜,花明菊破颜。茶香解留客,深夜不知还。

涩路如披棘,停车自咡嚅。王事趣之去,原隰一征夫。

途光荒夕照,所见但飞鸟。飞鸟鸣不已,客意愈踌躇。

秣马昏林下,孤村半有无。啼獋攀前辙,奔狼迫后驱。

呼仆环刀剑,弓衣学短襦。自顾非行伍,束身似全诬。

特以居行少,无人道我迂。私闻童仆语,作此诚区区。

本为观文往,何乃武容粗。无多剑与矢,缓急安可需。

汝辈安知此,我意岂全躯。先生威天下,新制重矢弧。

积叠三军众,存名亦执殳。将求缓急用,于此未全殊。

今古戈矛客,请率以癯儒。慎旃无复道,寄身在远途。

弱志弗苟尚,遂与世好殊。性本爱闲逸,种菊绕蓬庐。

时当雪霜厉,群卉悴无馀。斯花独敷荣,为我莫景娱。

掇英泛美酒,燕坐当前除。菊可制颓龄,酒能解饥劬。

陶然有真乐,此外奚所需。俯仰天地间,百年复何如。

寄语达生者,浮名岂能拘。

幽谷竹成阴,悬流着石清。
不妨风月夕,来此听琮琤。
凌寒峭立向庭除,晋宋渊明汉二疏。
面冷不堪相妩媚,心清聊为一轩渠。
月来月去香仍在,春少春多意自如。
皎洁孤芳谁与共,作诗我欲寄东徐。

一纸家书抵万金,拈毫欲落又沈吟。几多情绪言难尽,且把平安慰客心。

野人早起懒梳头,遥见青帘一日休。席破贪书曾废食,鸡鸣趋利得无羞。

况兼老病将为鬼,那更居浮强作囚。但愿尊罍容我了,乌鸢蝼蚁任渠谋。

昔闻蒲类海,乃在天山以外之穷边。河源除非张骞到,弱水只是神贤传。

我居岭南万余里,游屐所不经,宦辙所不上,耳闻臆断而已矣。

一朝九塞谪,风洞火山全阅历,犹是南路由官驿。

今从北路归,雪花时共柳花飞。要度冰山寻古辙,先经蒲类浣征衣。

滟滟溶溶波一片,寸苇纤鳞都不见。周三百里磨青铜,历万千年澄匹练。

旱不竭,潦不增,冻合天河总不冰。紫绂金貂集簪弁,柔毛刚鬣春秋荐。

相传中有冷龙潜,裂肤堕指自年年。边黎百万需膏泽,莫抱颔珠冷处眠。

旟鹆出林莽,羽翮半摧残。于人两无猜,终朝自盘桓。

仰若有所语,俯若有所干。日暮相随归,彳亍绕檐端。

朝鸣随所止,夜宿随所安。本非云霄姿,不必慕高骞。

永无鹰鹯患,勿羞鸡鹜餐。

浮云万态变朝昏,叠嶂寻常翠满门。锦里先生多胜事,香山居上有贤孙。

春风楼阁闻棋响,晚雨池塘见屐痕。寄谢世间无此乐,起予归兴忆江村。

蒹葭漫漫秋风多,陂池水落枯苇柯。
青山断处落日下,欸乃一声渔子歌。
高秋鲈肥贱如土,换酒村场醉迷路。
夜深艇子舣前湾,依稀月照芦花浦。

枝头皓魄夜深悬,老翠模糊半湿烟。疑是龙潜沧海底,水晶宫里抱珠眠。

倒却门前刹竿,全提那涉玄端。翻身不坐空王殿,月照千峰夜色寒。

钟鱼出林杪,一庵洵幽独。城市得山林,身疑入涧谷。

门围枳棘篱,树老头已秃。殿古绕香烟,梵呗声相续。

水阁来清风,四面波影绿。田畴如画枰,浪纹如织縠。

红日不到处,白鸟时自浴。坐久觉凉多,蕉扇不须握。

物我可两忘,寂然心自足。何日借绳床,桑下来三宿。

宫中只数赵家妆,败雨残云误汉王。

惟有知情一片月,曾窥飞燕入昭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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