澶渊决,彭城没,城上水头高丈八。谁哉誓与城头亡,百万生灵命如发。
近闻再决古汴州,宵衣重起宣房忧。预防岂合先下流,厌胜且复脩黄楼。
黄楼高,洪河缩,鼋鼍远避蛟龙伏。误疑砥柱西极天,坐阅帆樯东走陆。
君不见桓山墓、戏马台,英雄富贵安在哉。落日凄风野草白,瓣香独上黄楼来。
山田龙口引泉浇,泉水惟凭积雪消。头白蕃王年八十,不知春雨长禾苗。
不但宽平似有功,笔端重睹建安风。邦人竞劝金钟釂,愿见君侯圣一中。
历历有此躬,何求而不得。即此欲得心,分明无疑惑。
我行自并门,道出太行岭。路傍古石人,髣髴类形影。
过客互传疑,是非竟谁请。会逢田舍翁,荷杖雪垂领。
为问定何如,愚蒙庶几警。云昔东家丘,历聘入吾境。
偶此值小儿,难诘豪且颖。丘也不能对,驱车返天井。
邦人思其贤,想像刻顽矿。始予骇其言,嗔赤发面颈。
夫子圣者欤,日月揭馀炳。岂闻采樵斧,巧掩运斤郢。
翁徒老于年,此事能不省。翁闻遽愀然,色厉声亦猛。
辙迹今尚存,事况传已永。书生多大言,诡辩勿复骋。
信知端木赐,下释东野犷。正如与蟪蛄,而语春秋景。
小姑嫁彭郎,举世莫能整。嗟哉吾道穷,生死何不幸。
生而非其时,伐树迹屡屏。亦尝撩虎须,白刃脱俄顷。
死为万世师,庙貌多土梗。自非二仲月,门寮终岁静。
山魈与社鬼,香火未尝冷。此事固不平,此心尝耿耿。
吾生赋拙直,浪许近骨鲠。与物例多忤,所动坐愆眚。
愤世无奈何,空令气生瘿。
踰燕涉漠将十霜,西风满眼榆林黄。时逢北客话围场,鞍马意气犹扬扬。
骆驼红乳蒲萄酒,袒割一醉千百觞。君今病痁卧南方,掉头不顾尚书郎。
紫阳山人饿欲死,江湖一壑秋田伤。哀歌相和意惨怆,夜视宇宙何茫茫。
我曾束发受诗书,儒服儒冠忍弃诸。我曾腼颜登仕版,朝衣朝冠拜丹墀。
有笑于予者曰:尔为儒耶儒术迂,尔为官耶官近愚。
掷尔章服仍作儒,吁嗟乎,毕竟依旧一凡夫。尔不见函谷关前骑且驱,青牛背上服何襦。
又不见吕师炼成九转丹,翩翩鹤氅天风寒。尔既为儒亦为官,胡竟学儒流申韩。
一行作吏愧素餐,今特贬尔红尘外,采尔葫芦醒世丸。
建章连凤阙,蔼蔼入云烟。除庭发槐柳,冠剑似神仙。
满衢飞玉轪,夹道跃金鞭。平明尘雾似,薄暮风云骞。
定交太学里,射策云台边。执事一朝谬,朝市忽崩迁。
破家徒徇国,力弱不扶颠。危机空履虎,击恶岂如鹯。
成师凿门去,败绩裹尸旋。收魂不入斗,抱景问穹玄。
开颜何所说,空忆平生前。闭门穷巷里,静扫咏归田。
道京师而东,水浮浊流,陆走黄尘,陂田苍莽,行者倦厌。凡八百里,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。其外修竹森然以高,乔木蓊然以深,其中因汴之余浸,以为陂池;取山之怪石,以为岩阜。蒲苇莲芡,有江湖之思;椅桐桧柏,有山林之气;奇花美草,有京洛之态;华堂厦屋,有吴蜀之巧。其深可以隐,其富可以养。果蔬可以饱邻里,鱼鳌笋菇可以馈四方之客。余自彭城移守吴兴,由宋登舟,三宿而至其下。肩舆叩门,见张氏之子硕,硕求余文以记之。
维张氏世有显人,自其伯父殿中君,与其先人通判府君,始家灵壁,而为此园,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。其后出仕于朝,名闻一时。推其馀力,日增治之,于今五十馀年矣。其木皆十围,岸谷隐然。凡园之百物,无一不可人意者,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。
古之君子,不必仕,不必不仕。必仕则忘其身,必不仕则忘其君。譬之饮食,适于饥饱而已。然士罕能蹈其义、赴其节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,出者狃于利而忘返。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,怀禄苟安之弊。今张氏之先君,所以为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,是故筑室艺园于汴、泗之间,舟车冠盖之冲。凡朝夕之奉,燕游之乐,不求而足。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,则跬步市朝之上;闭门而归隐,则俯仰山林之下。于以养生治性,行义求志,无适而不可。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,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。盖其先君子之泽也。
余为彭城二年,乐其风土。将去不忍,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,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。南望灵壁,鸡犬之声相闻,幅巾杖屦,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,以与其子孙游,将必有日矣。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