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莫读,诗莫吟。读书两眼枯见骨,吟诗个字呕出心。
人言读书乐,人言吟诗好。口吻长作秋虫声,只令君瘦令君老。
君瘦君老且勿论,傍人听之亦烦恼。何如闭目坐斋房,下帘扫地自焚香。
听风听雨都有味,健来即行倦来睡。
苦斋者,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。室十有二楹,覆之以茆,在匡山之巅。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,剑溪之水出焉。山四面峭壁拔起,岩崿皆苍石,岸外而臼中。其下惟白云,其上多北风。风从北来者,大率不能甘而善苦,故植物中之,其味皆苦,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。
于是鲜支、黄蘗、苦楝、侧柏之木,黄连、苦杕、亭历、苦参、钩夭之草,地黄、游冬、葴、芑之菜,槠、栎、草斗之实,楛竹之笋,莫不族布而罗生焉。野蜂巢其间,采花髓作蜜,味亦苦,山中方言谓之黄杜,初食颇苦难,久则弥觉其甘,能已积热,除烦渴之疾。其槚荼亦苦于常荼。其洩水皆啮石出,其源沸沸汩汩,瀄滵曲折,注入大谷。其中多斑文小鱼,状如吹沙,味苦而微辛,食之可以清酒。
山去人稍远,惟先生乐游,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,故遂择其窊而室焉。携童儿数人,启陨箨以蓺粟菽,茹啖其草木之荑实。间则蹑屐登崖,倚修木而啸,或降而临清泠。樵歌出林,则拊石而和之。人莫知其乐也。
先生之言曰:“乐与苦 ,相为倚伏者也,人知乐之为乐,而不知苦之为乐,人知乐其乐,而不知苦生于乐,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!今夫膏粱之子,燕坐于华堂之上,口不尝荼蓼之味,身不历农亩之劳,寝必重褥,食必珍美,出入必舆隶,是人之所谓乐也,一旦运穷福艾,颠沛生于不测,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,不可以实疏粝,籍柔覆温之躯,不可以御蓬藋,虽欲效野夫贱隶,跼跳窜伏,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,庸非昔日之乐,为今日之苦也耶?故孟子曰:‘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。’赵子曰:‘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’彼之苦,吾之乐;而彼之乐,吾之苦也。吾闻井以甘竭,李以苦存,夫差以酣酒亡,而勾践以尝胆兴,无亦犹是也夫?”
刘子闻而悟之,名其室曰苦斋,作《苦斋记》。
群峰合,天际涌青莲,飞瀑界中间。长桥跨水通幽处,悬崖结屋伴神仙。
山出云,云渡水,水环山。
问谁凿、盘陀依断岸。又谁种、长松临陡涧。非人力,必天然。
林深叶密不知路,山深日冷不禁寒。近黄昏,岚气作,罩峰巅。
穷鳞无处避,网罟如云密。悠然钓台畔,袖手看落日。
结宇汴城闉,开门见市人。轮蹄连旦暮,烟火杂军民。
向闹寻閒处,随缘寄幻身。凡心如未泯,林壑亦埃尘。
不帷不檠案无鼠,乍北乍南窗有风。忽听邻鸡声似海,始知身是住城中。
寺压苍厓势欲倾,欢然西度为谁兴。云随草树萦层岫,江浸楼台点万灯。
坐久不知身寂寞,梦回犹觉气轩腾。思君城郭尘埃满,相逐寻閒亦未能。
梦里青原四十年,六朝来觐塔中仙。传灯有记贝书在,飞锡无声霜井圆。
石壁倚云僧入室,饭钟萦树鹊通禅。看碑忽悟曹溪旨,拟向人间息万缘。
泉声使人间,滩声使人忙。去滩尚数里,弭棹停孤航。
温汾复贲迅,似抑旋更扬。入夜响逾厉,拍枕惊雷硠。
无乃地轴回,噏嘘陷颓阳。不然阴火然,呀呷扬沸汤。
忽疑奋厥武,勇士赴敌场。前军突后队,轰轕争腾装。
又疑古志士,万言溢其吭。一吐失先后,噂沓不可详。
听之不成寐,挑灯起徬徨。平生事万端,一时集中肠。
并入滩声中,奔腾逐流光。百年竟何成,赪尾怜河鲂。
何如漱甘洁,归卧漪澜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