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堂深。正重帘护暝,窗色试新晴。苔暖鳞生,泥融脉起,春意初破琼英。夜深后、寒消绛蜡,误碎月、和露落空庭。暖吹调香,冷芳侵梦,一晌消凝。
长恨年华婉晚,被柔情数曲,抵死牵萦。何事东君,解将芳思,巧缀一斛春冰。那得似、空山静夜,傍疏篱、清浅小溪横。莫问调羹心事,且论笛里平生。
几辈献花朝石像,几人酹酒吊城楼。总因见月心多事,何似藜床一觉休。
垂衣端拱愧佳兵,文化优游致太平。昨夜濛濛春雨足,松筠花草一时荣。
舒卷随时道益尊,投簪归且卧云根。赤松旧隐华不注,逢着黄庭好共论。
远天云点墨。趁青蘋风起,白鸥迎楫。一层塔影,浮动卧龙活。
空濛山翠泼。眉痕黛远吹碧。绿净玻璃,看画桡划破,燕瘦飐波立。
无多雨丝烟叶。笛竹声酸,心事总悱恻。西施可网,应傲五湖客。
文园原病渴。梅酸不解今夕。归梦重寻,愿飞随钗凤,栖傍小鬟侧。
昔我童稚年,闻子才名振。丽藻擅词坛,波涛惊笔阵。
虽云网罗密,有才反见摈。别来岁几何,忽讶繁霜鬓。
鱼目俗所珍,孰辨瑜与瑾。今子领儒绅,道德师后进。
此中一青毡,不博王侯印。脩途自此始,往哉幸加慎。
他日能相思,尺书通问讯。
彼美人兮,婉相对、珊珊欲下。恰满院、月华如洗,花枝低亚。
盼到圆时仍未满,看当开半还愁谢。与花神、月姊细商量,归来罢。
怜嫩蕊,银瓶泻。爱清影,晶帘挂。奈晚妆犹怯,镜台初架。
二十馀年芳草恨,两三更后长吁夜。几时将,络秀旧心情,呼儿话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