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官于东不记岁,胸中蟠郁生之而。幸辞奔走得闲旷,如脱桎梏离鞭笞。
入境喜见麦苗秀,春风先已苏疮痍。书声遍野讼牍少,天哀老拙真相宜。
邞淇城郭好图画,门阑处处苏家诗。山堂怪石散民舍,西园马厩颓无遗。
超然高台独无恙,海山万叠青须眉。厨传虽空似当日,亦有杞菊疗吾饥。
况闻市舶百里外,吴莼越酱香流匙。鼠姑茧栗石首上,桃花红落银刀肥。
沙中笔管岩下月,清腴不减西家施。先生旧云本为口,摸金校尉宁非痴。
无毁无誉我所愿,不烹不封聊尔为。且学杜门饮美酒,醉后登台来读碑。
叙曰:余读诗至杜子美,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。始尧舜时,君臣以赓歌相和,是后,诗人继作,历夏、殷、周千馀年,仲尼缉合选练,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,其馀无闻焉。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,然犹去风雅日近,尚相比拟。秦、汉已还,采诗之官既废,天下妖谣民讴、歌颂讽赋、曲度嬉戏之词,亦随时间作。逮至汉武帝赋《柏梁》,而七言之体具。苏子卿、李少卿之徒,尤工为五言。虽句读文律各异,雅郑之音亦杂,而词意简远,指事言情,自非有为而为,则文不妄作。建安之后,天下文士遭罹兵战。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,往往横槊赋诗,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,尤极于古。晋世风概稍存。宋、齐之间,教失根本,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,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。盖吟写性灵,流连光景之文也,意义格力无取焉。陵迟至于梁、陈,淫艳刻饰、佻巧小碎之词剧,又宋、齐之所不取也。
唐兴,官学大振。历世之文,能者互出。而又沈、宋之流,研练精切,稳顺声势,谓之为律诗。由是而后,文变之体极焉。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,务华者去实;效齐、梁则不逮于魏、晋,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;律切则骨格不存,闲暇则纤浓莫备。至于子美,盖所谓上薄风骚,下该沈宋,古傍苏李,气夺曹刘,掩颜谢之孤高,杂徐庾之流丽,尽得古今之体势,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。使仲尼考锻其旨要,尚不知贵其多乎哉。苟以为能所不能,无可不可,则诗人以来,未有如子美者。
时山东人李白,亦以奇文取称,时人谓之“李杜”。余观其壮浪纵恣,摆去拘束,模写物象,及乐府歌诗,诚亦差肩于子美矣。至若铺陈终始,排比声韵,大或千言,次犹数百,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,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,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,况堂奥乎!
予尝欲条析其文,体别相附,与来者为之准,特病懒未就。适遇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,襄祔事于偃师。途次于荆,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为文,拜余为志。辞不可绝,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。
系曰:昔当阳成侯姓杜氏,下十世而生依艺,令于巩。依艺生审言,审言善诗,官至膳部员外郎。审言生闲,闲生甫;闲为奉天令。甫字子美,天宝中献三大礼赋,明皇奇之,命宰相试文,文善,授右卫率府胄曹。属京师乱,步谒行在,拜左拾遗。岁馀,以直言失,出为华州司功,寻迁京兆事。旋又弃去。扁舟下荆、楚间,竟以寓卒,旅殡岳阳,享年五十九。夫人弘农杨氏女,父曰司农少卿怡,四十九年而终。嗣子曰宗武,病不克葬,殁,命其子嗣业。嗣业贫,无以给丧,收拾乞丐,焦劳昼夜,去子美殁后馀四十年,然后卒先人之志,亦足为难矣。
铭曰:维元和之癸巳,粤某月某日之佳辰,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前山。呜呼!千载而下,曰此文先生之古坟。
新成此银杯,亟与佳客饮。咸称量不及,共讶深何甚。
蛤唇自妙斲,菊瓣特精锓。器容见弘度,制美出高品。
周流爱危擎,传观劳谛审。巨哉真强呼,陶然方觅寝。
将酌更濯泉,欲劝先敛衽。莫嫌鱼菜薄,须念风日凛。
载浮乃不辞,言归还数禀。酌难壁弃馀,逊若袖翻沈。
呈筵已起畏,到口先生噤。子其俟能者,藏诸姑袭锦。
晨发白沟河,薄暮宿范阳。残城无雉堞,枯木鸣白狼。
回首望中原,日落烟茫茫。天低鹘没处,彷佛见太行。
缅怀昭烈帝,八尺须眉苍。平生汉社稷,志欲为高光。
惜哉不得就,越在天一方。里人亦何知,牲酒奠楼桑。
车盖不复见,但有秋草黄。我来已千载,谁复悲兴亡。
天明登车去,尘雾沾衣裳。
昔者嘉禾郡,曾容谒长公。已焉地官宅,还获见今翁。
识面虽先后,陈诗匪异同。如何一再恸,祇向十年中。
林公旧地馆,桥畔草萋萋。百年歌舞地,閒在夕阳西。
汉帝徵贤日,长卿入洛年。祇应乘遘会,非敢薄年烟。
万里辞亲苦,连枝恋弟偏。稚儿犹解别,诸友亦相牵。
送送临江浦,迢迢望斗边。风尘双剑里,年树一杯前。
兔影分行帐,鸡鸣理去船。寒灯投夜宿,孤桨入年穿。
旅食凭兄在,长途仗仆怜。过邦非土俗,度岭异山川。
腊去年应改,舟移月几圆。微名如可就,重聚小阳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