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言汴水驶,奈何已冬乾。蔡虽平且慢,腊月行亦难。
唯听夜冰合,为君愁苦寒。暂维青丝䋏,邀脍白玉盘。
行人反饫我,于理殊未安。所忻能自养,不复道加餐。
静窥千卷喜才华,不恨诗情未到花。欲醉春风归去近,晓来新得数声鸦。
吾家盛甲第,河库为权舆。厥后二十科,榜上姓名书。
祖德培植远,岁月几盈虚。记汝赴京国,岁在丁巳初。
淮北纷干戈,烽火遍里闾。田园尽荒芜,尔我蚁虱如。
我抱风木痛,衔血哀皋鱼,长途尔为伴,谋失系我疏。
说饼杂豆麦,充肠多芋渠。马氏蓬门中,嚄嚄声无猪。
室罄如悬磬,镜暗空藏蜍。何以驱忧患,㰂酒浮春蛆。
南北苦流离,六载三移居。赋性赖坚忍,讵谓豁达欤。
艰难奉慈母,家无儋石储。劳劳齑盐问,可怜灰烬余。
天恩亦云厚,槃带匪思且。期汝嘉禾植,恶彼莠草锄。
望汝奋骐骥,驽材嗤蹇驴。善米与性禾,丰稔验经畬。
篝镫照缥缃,明月来庭除。而翁咏子衿,风尘羁客裾。
五十尚勤学,乡曲流名誉。丰城跃剑气,光射牛斗墟。
行见甲坼萌,春雷惊发舒。高曾贸矩矱,箕裘宜勉诸。
雕鹗出秋尘,直上毋踌躇。
明日大悲院里斋,铁围山岳尽冲开。猪头象鼻,乌觜鱼腮。
石人抚掌呵呵笑,寒山拾得在天台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