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正其远大者,莫为蟛蜞专尔雅。傥从纸上觅筌蹄,当识升高必自下。
富贵不来将奈何,岂作求食思毁瓦。富贵适来无容心,处以恬然宁满假。
仕官要须得若人,是为学足美其身。万方思治徯康济,当吏立政频咨询。
从容风俗到淳古,坐可尧舜吾君民。昂头引颈不愧惭,奚必翰墨誇清新。
吁嗟二者理非各,俗儒妄分诚臆度。学成用我鹗在天,不用聊复龟藏壳。
名利宠辱尚如许,死生之变良足托。沈子才雄敌万夫,声华合与前贤符。
君看昔人可炙手,行若市井真屠沽。敝袍陋巷世不如,往往胸次多良图。
乃知富贵本馀事,穷达有命吾生俱。君诗卓绝了无和,我复感激重扬揄。
难逢臭味同,勉子谨厥初,毋待桑榆补东隅。
绿水古今流不尽,好山前后势相连。适来荷蒉者谁子,应笑有心哉此贤。
星辰垂象应山川,龙见居然筮在田。间气攸钟犹有地,斯文未丧总由天。
弦歌拭目扬邹鲁,图卜关心问涧瀍。剋日宫墙成万仞,大猷秩秩仗仔肩。
天横碣石拱皇州,自古黄河向此流。试向支机前借箸,汉廷何处更良筹。
我朝重劝典,春秋崇明祀。贤侯修厥常,静嘉叶笾簋。
郁郁祠畔松,湜湜涧中芷。微涛送我哀,遗芳犹濡轨。
夙愿获追随,扁舟向江舣。溪鸟傍旟鸣,际此风日美。
君钱塘袁氏,讳枚,字子才。其仕在官,有名绩矣。解官后,作园江宁西城居之,曰“随园”。世称随园先生,乃尤著云。祖讳锜,考讳滨,叔父鸿,皆以贫游幕四方。君之少也,为学自成。年二十一,自钱塘至广西,省叔父于巡抚幕中。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,试以《铜鼓赋》,立就,甚瑰丽。会开博学鸿词科,即举君。时举二百馀人,惟君最少。及试,报罢。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,次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散馆,又改发江南为知县;最后调江宁知县。江宁故巨邑,难治。时尹文端公为总督,最知君才;君亦遇事尽其能,无所回避,事无不举矣。既而去职家居,再起,发陕西;甫及陕,遭父丧归,终居江宁。
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,而忽摈外;及为知县,著才矣,而仕卒不进。自陕归,年甫四十,遂绝意仕宦,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。足迹造东南,山水佳处皆遍。其瑰奇幽邈,一发于文章,以自喜其意。四方士至江南,必造随园投诗文,几无虚日。君园馆花竹水石,幽深静丽,至棂槛器具,皆精好,所以待宾客者甚盛。与人留连不倦,见人善,称之不容口。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,君必能举其词,为人诵焉。
君古文、四六体,皆能自发其思,通乎古法。于为诗,尤纵才力所至,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,悉为达之;士多仿其体。故《随园诗文集》,上自朝廷公卿,下至市井负贩,皆知贵重之。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。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馀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君始出,试为溧水令。其考自远来县治。疑子年少,无吏能,试匿名访诸野。皆曰:“吾邑有少年袁知县,乃大好官也。”考乃喜,入官舍。在江宁尝朝治事,夜召士饮酒赋诗,而尤多名迹。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,刻行四方,君以为不足道,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。
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,年八十二。夫人王氏无子,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。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。孙二:曰初,曰禧。始,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,遗命以己祔。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,祔葬小仓山墓左。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,而鼐居江宁,从君游最久。君殁,遂为之铭曰:粤有耆庞,才博以丰。出不可穷,匪雕而工。文士是宗,名越海邦。蔼如其冲,其产越中。载官倚江,以老以终。两世阡同,铭是幽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