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李常钻核,商财自执筹。如何嵇阮辈,放入竹林游。
忆昔司酒毋,濒湖赋官屋。颇如贺知章,上疏得湖曲。
诗虽竟坐穷,天亦稍从欲。三年看飞雪,万岭琢寒玉。
有时横轻舠,不敢唾净绿。但当忍涕洟,岂不念安燠。
是时走绯衣,荷担晚相逐。坚冰凿涸阴,推日在北陆。
收藏备赐颁,功用等神速。归来阅空庭,玉立僵冻木。
青灯照诗肩,屡作龟颈缩。高轩客谁过,寒瓮酒空熟。
只今古城隅,回望苍山麓。崎岖失岩岫,红腐困饘粥。
王郎飞晓骖,此意知有属。文怀断弦悲,当倩鸾胶续。
话客想回舟,敲门亦看竹。恨无摩诘手,风姿写幽独。
忆君肠九回,得意日三复。平日交游尽,如子一夔足。
他时追汗漫,便可摆拘束。人生何自苦,成败棋一局。
场籍声华茂,家庭志意修。光阴归翰墨,器业谩林丘。
学府空鸡蹠,贤书误鹤头。门基多克荷,衮衮出公侯。
孝子平生三釜悲,故人解后一寒疑。亦知自讲陶朱事,不同戏题臣向诗。
旧日夫人称李卫,如今弟子即羲之。姓同名独吾何憾,厚德真堪慰所思。
梁孝子,早孤而鳏惟养母。有兄从军弃儿女,废姊寡居养无所。
孝子念母情所钟,迎姊就养来家中。更携二侄共哺食,令母弄孙嬉笑同。
市尝大雪薪炭绝,起析舂具就炉爇,不令母知母心悦。
乱馀时果贵且珍,出买菱实先献新,母食甘之忘其贫。
梁孝子,行孝义,只不读书宁识字,天性真醇有如此。
吁嗟今之人,禄食往往肥其身。同气乃异趋,肝胆如越秦。
孝子诚愧之,吁嗟今之人。
谷口自诘曲,关势何隆嵷。十步九回折,磴道连苍穹。
杂树涧忽满,幽樛青濛濛。数折至绝顶,开阖无始终。
下见沅江水,沿洄循谷中。鸟道挂一线,下上如蚕丛。
舆人声号呼,侧足临蛟宫。十里见杰阁,回龙盘虚空。
秋色昨夜至,飒沓来长风。关门飞急雨,溅沫悬玉虹。
咫尺路已绝,豁达山岩通。歇马投古驿,解衣闻秋虫。
桑怿,开封雍丘人。其兄慥,本举进士有名,怿亦举进士,再不中,去游汝、颍间,得龙城废田数顷,退而力耕。岁凶,汝旁诸县多盗,怿白令: “愿为耆长,往来里中察奸民。”因召里中少年,戒曰:“盗不可为也!吾在此,不汝容也!”少年皆诺。里老父子死未敛,盗夜脱其衣; 里父老怯,无他子,不敢告县,臝其尸不能葬。怿闻而悲之,然疑少年王生者,夜人其家,探其箧,不使之知觉。明日遇之,问曰:“尔诺我不为盗矣,今又盗里父子尸者,非尔邪?”少年色动;即推仆地,缚之。诘共盗者,王生指某少年,怿呼壮丁守王生,又自驰取某少年者,送县, 皆伏法。
又尝之郏城,遇尉方出捕盗,招怿饮酒,遂与俱行。至贼所藏,尉怯,阳为不知以过,怿曰:“贼在此,何之乎?”下马独格杀数人,因尽缚之。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,独提一剑以往,杀数人,缚其余。汝旁县为之无盗。京西转运使奏其事,授郏城尉。
天圣中,河南诸县多盗,转运奏移渑池尉。崤,古险地,多深山,而青灰山尤阻险,为盗所恃。恶盗王伯者,藏此山,时出为近县害。当此时,王伯名闻朝廷,为巡检者,皆授名以捕之。既怿至,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,将谋招出之。怿信之,不疑其伪也。因谍知伯所在,挺身人贼中招之,与伯同卧起十余日,乃出。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,怿几不自免。怿曰:“巡检授名,惧无功尔。”即以伯与巡检,使自为功,不复自言。巡检俘献京师,朝廷知其实,罪黜巡检。
怿为尉岁余,改授右班殿直、永安县巡检。明道、景祐之交,天下旱蝗,盗贼稍稍起,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,不能捕,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,授二十三人名,使往捕。怿谋曰:“盗畏吾名,必已溃,溃则难得矣,宜先示之以怯。 ”至则闭栅,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。居数日,军吏不知所为,数请出自效,辄不许。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, 迹盗所尝行处,入民家,民皆走,独有一媪留,为作饮食,馈之如盗。乃归,复避栅三日,又往,则携其具就媪馔,而以其余遗媪,媪待以为真盗矣。乃稍就媪,与语及群盗辈。媪曰:“彼闻桑怿来,始畏之,皆遁矣;又闻怿闭营不出,知其不足畏,今皆还也。某在某处,某在某所矣。”怿尽钩得之。复三日,又往,厚遗之,遂以实告曰:“我,桑怿也,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!后三日,我复来矣。”后又三日往,媪察其实审矣。明旦,部分军士,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,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。其尤强者在某所,则自驰马以往,士卒不及从,惟四骑追之,遂与贼遇,手杀三人。凡二十三人者,一日皆获。二十八日,复命京师。
枢密吏谓曰:“与我银,为君致阁职。”怿曰:“用赂得官,非我欲,况贫无银;有,固不可也。”吏怒,匿其阀,以免短使送三班。三班用例,与兵马监押。未行,会交趾獠叛,杀海上巡检,昭、化诸州皆警,往者数辈不能定。因命怿往,尽手杀之。还,乃授阁门祗候。怿曰:“是行也,非独吾功,位有居吾上者,吾乃其佐也,今彼留而我还,我赏厚而彼轻,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?受之徒惭吾心。”将让其赏归己上者,以奏稿示予。予谓曰:“让之,必不听,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。”怿叹曰:“亦思之,然士顾其心何如尔,当自信其心以行,讥何累也?若欲避名,则善皆不可为也已。”余惭其言。卒让之,不听。怿虽举进士,而不甚知书,然其所为,皆合道理,多此类。
始居雍丘,遭大水,有粟二廪,将以舟载之,见民走避溺者,遂弃其粟,以舟载之。见民荒岁,聚其里人饲之,粟尽乃止。怿善剑及铁简,力过数人,而有谋略。遇人常畏,若不自足。其为人不甚长大,亦自修为威仪,言语如不出其口,卒然遇人,不知其健且勇也。
庐陵欧阳修曰:勇力人所有,而能知用其勇者,少矣。若怿可谓义勇之士,其学问不深而能者,盖天性也。余固喜传人事,尤爱司马迁善传,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,士喜读之,欲学其作,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!乃疑迁特雄文,善壮其说,而古人未必然也?及得桑怿事,乃知古之人有然焉,迁书不诬也,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。怿所为壮矣,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,使人读而喜否?姑次第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