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燕入巢笋成竹,谁家二女种新谷。无人无牛不及犁,
持刀斫地翻作泥。自言家贫母年老,长兄从军未娶嫂。
去年灾疫牛囤空,截绢买刀都市中。头巾掩面畏人识,
以刀代牛谁与同。姊妹相携心正苦,不见路人唯见土。
疏通畦陇防乱苗,整顿沟塍待时雨。日正南冈下饷归,
可怜朝雉扰惊飞。东邻西舍花发尽,共惜馀芳泪满衣。
同来不同归,临分俱惨戚。昨日别家情,何如此时剧。
悠悠北逝川,杳杳南飞翼。天寒道路遥,相望恒相忆。
自拟身名如郑圃,宫环半亩日长扃。褐衣颇笑非怀玉,茆屋何因却聚星。
树底蝉声希鼓瑟,灯前鸟字一谈经。试言吾易耐东去,未识何人是姓丁。
撩乱苔钱,差池菱叶,白板桥边秋水。点点浮沤,溜银塘珠碎。
断云湿,拖逗余霞明灭。晕作远山螺髻。薄暮樽开,正玉箫声起。
颤冰弦、百啭春莺脆。西风冷、月落朱门闭。一朵两朵幽兰,共荷香迢递。
汲新泉、乍试龙团味。红灯小、不照愁人醉。待归时、露满闲阶,有吟虫伴睡。
世岂弃君平,君平自弃世。生阙希世资,讵符风牧志。
独抱羲皇心,卖卜成都市。垂帘日翛然,国爵屏其贵。
伊余偶乘会,一麾寄江澨。讼庭横高霞,质成澹无事。
因之问夫子,宁以章甫异。廓落非所嗟,沈冥有深契。
连封多沃土,跨海尽渔家。挂月榔椰影,映山桐刺花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