拙哉大挠作甲子,不识太初与无始。却教三万六千日,忙杀山僧希作佛。
岂知贤圣中所存,一朝坐老天地根。七十年前无此人,众人道假我道真。
七十年后称寿者,众人道真我道假。真假两不知,请问天人师。
今夕雷峰好轮月,不异匡庐夜静时。
道之将行,人将争称。人将重名,人将传声,人将与荣。
人欤匪能,天之所兴。道之将废,人将䀝睨,人将指议,人将排挤,人将污秽。
其人犹是,人心自异。既欲行之,又欲废之,惑也不知,盖未之思一人之身,一已信疑,天欤人欤,悟此其几。
一朵宫云百宝栏,不妨人作艳阳看。同时桃李皆零落,赢得天香耐岁寒。
缥缈洞庭连白云,绿橘黄柑能见分。昨日扁舟寻好事,明年处士比封君。
熙宁十年秋,彭城大水。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,水及其半扉。明年春,水落,迁于故居之东,东山之麓。升高而望,得异境焉,作亭于其上。彭城之山,冈岭四合,隐然如大环,独缺其西一面,而山人之亭,适当其缺。春夏之交,草木际天;秋冬雪月,千里一色;风雨晦明之间,俯仰百变。
山人有二鹤,甚驯而善飞,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,纵其所如,或立于陂(bēi)田,或翔于云表;暮则傃东山而归。故名之曰“放鹤亭”。
郡守苏轼,时从宾佐僚吏往见山人,饮酒于斯亭而乐之。挹山人而告之曰:“子知隐居之乐乎?虽南面之君,未可与易也。《易》曰:‘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。’ 《诗》曰:‘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天。’盖其为物,清远闲放,超然于尘埃之外,故《易》《诗》人以比贤人君子。隐德之士,狎而玩之,宜若有益而无损者;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。周公作《酒诰》,卫武公作《抑戒》,以为荒惑败乱,无若酒者;而刘伶、阮籍之徒,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。嗟夫!南面之君,虽清远闲放如鹤者,犹不得好,好之则亡其国;而山林遁世之士,虽荒惑败乱如酒者,犹不能为害,而况于鹤乎?由此观之,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。”山人忻然而笑曰:“有是哉!”乃作放鹤、招鹤之歌曰:
鹤飞去兮西山之缺,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。翻然敛翼,宛将集兮,忽何所见,矫然而复击。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,啄苍苔而履白石。
鹤归来兮,东山之阴。其下有人兮,黄冠草屦,葛衣而鼓琴。躬耕而食兮,其馀以汝饱。归来归来兮,西山不可以久留。
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 《放鹤亭记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