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之时在己丑,弹指流光变童叟。廿年岭海蚁磨旋,又到梅州牛马走。
旧业全抛嗤负腹,新政试行慎防口。此邦文物盛渊源,多士云龙争先后。
伊昔缔交识一二,于今望气得八九。驱车不须避阳鱎,闭门无从见泄柳。
比年校士属有司,仔细量才数升斗。鲜新差拟管生花,诘屈或若柏生肘。
模糊老眼溷场师,得毋兰艾埋蒿莠。五羊名士今谪仙,三载盟心吾畏友。
别裁伪体黜轧茁,讹字方言辨乳{孛殳}。譬彼象罔索元珠,了如伏生识蝌蚪。
青云意气爱少年,白首心情怜宿耇。我昔怀铅佐玉尺,候虫时乌纷唧嗾。
漫屈诤人伸僬侥,敢重商提轻梁卣。所惧相皮反遗骨,五色全迷目同瞍。
二十八宿动星文,指点翼岣与离嵝。陋儒一得窃自喜,与君论文觉颜厚。
清言明理瓶泻水,宗派支流析某某。多钱不敢傲贫儿,良贾深藏如乌有。
却惭俗吏逐风尘,委置诗书习鞭杻。饷我新诗抵百朋,应付琅嬛锁双狗。
惜哉梳妆不入时,待字频年犹未偶。翻许刘安有仙骨,解得徐铉为龙首。
瑰然大璞不彫琢,留待良匠施攻掊。老手斫轮自有真,雕虫小技何足取。
传观见说愈头风,长吟顿使涤心垢。云路从此看腾达,风檐莫更叹株守。
总然良马感孙阳,不遇先睹或同朽。一编愿付青梅巢,梨枣长媲乔松寿。
楚使子虚使于齐,王悉发车骑,与使者出田。田罢,子虚过奼乌有先生,亡是公在焉。坐定,乌有先生问曰:“今日田乐乎?”子虚曰:“乐。”“获多乎?”曰:“少。”“然则何乐?”对曰:“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,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。”曰:“可得闻乎?”
子虚曰:“可。王车驾千乘,选徒万骑,田于海滨。列卒满泽,罘罔弥山,掩兔辚鹿,射麇脚麟。骛于盐浦,割鲜染轮。射中获多,矜而自功。顾谓仆曰:‘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?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?’仆下车对曰:‘臣,楚国之鄙人也,幸得宿卫十有余年,时从出游,游于后园,览于有无,然犹未能遍睹也,又焉足以言其外泽者乎!’齐王曰:‘虽然,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。’
“仆对曰:‘唯唯。臣闻楚有七泽,尝见其一,未睹其余也。臣之所见,盖特其小小耳者,名曰云梦。云梦者,方九百里,其中有山焉。其山则盘纡茀郁,隆崇嵂崒;岑崟参差,日月蔽亏;交错纠纷,上干青云;罢池陂陀,下属江河。其土则丹青赭垩,雌黄白坿,锡碧金银,众色炫耀,照烂龙鳞。其石则赤玉玫瑰,琳瑉琨吾,瑊玏玄厉,碝石碔玞。其东则有蕙圃:衡兰芷若,芎藭昌蒲,茳蓠麋芜,诸柘巴苴。其南则有平原广泽,登降陁靡,案衍坛曼。缘以大江,限以巫山。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,薛莎青薠。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,东蔷雕胡,莲藕觚卢、菴闾轩于,众物居之,不可胜图。其西则有涌泉清池,激水推移,外发芙蓉菱华,内隐钜石白沙。其中则有神龟蛟鼍,瑇瑁鳖鼋。其北则有阴林:其树楩柟豫章,桂椒木兰,蘖离朱杨,樝梨梬栗,橘柚芬芳;其上则有鹓雏孔鸾,腾远射干;其下则有白虎玄豹,蟃蜒貙犴。
‘于是乃使剸诸之伦,手格此兽。楚王乃驾驯驳之驷,乘雕玉之舆。靡鱼须之桡旃,曳明月之珠旗。建干将之雄戟,左乌号之雕弓,右夏服之劲箭。阳子骖乘,纤阿为御,案节未舒,即陵狡兽。蹴蛩蛩,辚距虚,轶野马,轊陶駼,乘遗风,射游骐。倏眒倩浰,雷动猋至,星流霆击。弓不虚发,中必决眦,洞胸达腋,绝乎心系。获若雨兽,揜草蔽地。于是楚王乃弭节俳徊,翱翔容与。览乎阴林,观壮士之暴怒,与猛兽之恐惧。徼郄受诎,殚睹众物之变态。
‘于是郑女曼姬,被阿緆,揄紵缟,杂纤罗,垂雾縠。襞积褰绉,郁桡溪谷。衯衯裶裶,扬袘戌削,蜚纤垂髾。扶与猗靡,噏呷萃蔡。下摩兰蕙,上拂羽盖。错翡翠之威蕤,缪绕玉绥。眇眇忽忽,若神仙之仿佛。
‘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,媻珊郣窣,上乎金堤。揜翡翠,射鵕鸃。微矰出,孅缴施。弋白鹄,连鴐鹅。双鸧下,玄鹤加。怠而后发,游于清池。浮文鹢,扬旌栧。张翠帷,建羽盖。罔瑇瑁,钩紫贝。摐金鼓,吹鸣籁。榜人歌,声流喝。水虫骇,波鸿沸。涌泉起,奔扬会。礧石相击,硠硠礚礚,若雷霆之声,闻乎数百里之外。将息獠者,击灵鼓,起烽燧。车按行,骑就队。纚乎淫淫,般乎裔裔。
‘于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,怕乎无为,澹乎自持,勺药之和,具而后御之。不若大王终日驰骋,曾不下舆,脟割轮焠,自以为娱。臣窃观之,齐殆不如。’于是齐王默然无以应仆也。”
乌有先生曰:“是何言之过也!足下不远千里,来贶齐国,王悉发境内之士,而备车骑之众,与使者出畋,乃欲勠力致获,以娱左右,何名为夸哉!问楚地之有无者,愿闻大国之风烈,先生之余论也。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,而盛推云梦以为高,奢言淫乐而显侈靡,窃为足下不取也。必若所言,固非楚国之美也。无而言之,是害足下之信也。章君恶、伤私义,二者无一可,而先生行之,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。且齐东陼钜海,南有琅邪;观乎成山,射乎之罘;浮勃澥,游孟诸;邪与肃慎为邻,右以汤谷为界。秋田乎青丘,彷徨乎海外。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。若乃俶傥瑰伟,异方殊类,珍怪鸟兽,万端鳞崪充牣其中,不可胜记。禹不能名,卨不能计。然在诸侯之位,不敢言游戏之乐,苑囿之大;先生又见客,是以王辞不复,何为无以应哉!”
我家世在城西居,翰林吴君为缋图。长安尘沙正眯眼,突兀忽见先人庐。
二百年来有此屋,东南斜抱两河曲。城边绿树万家烟,桥畔朱楼百竿竹。
横河北绝官渎流,烟波浩淼无春秋。鸥凫四散不知处,鸣榔往往闻渔舟。
直河西接钱青水,迤逦长流百余里。估帆日夜排樯来,艳说霞川一湾绮。
蓬莱驿路清风多,连云绰楔垂女萝。会龙尚记前朝事,卧虹不绝行人歌。
先人辛苦一廛寄,旧德清门子孙庇。规制朴陋无敢增,宗族环居莫轻弃。
幼骑竹马携短童,东眷西眷随所从。鹅鸭时闹比邻塾,纸鸢闲趁陂塘风。
最忆读书一弓地,杨柳临池滴窗翠。拥卷随时倚树吟,洗研呼俦捉鱼戏。
我生二十行适燕,沧海横溢无愚贤。马蕃亦逐贾区尽,桑柘一例随飞烟。
归来城郭都非旧,到岸牵船暂相就。新丰门巷何处寻,安仁故第从谁售。
海燕年年绕屋飞,梦中图画是耶非。多情惟有霞川水,日望行人万里归。
肌肤擅清凉,骨格负刚毅。上带刀斧痕,中多黑甜味。
藉首睡至夘,摊饭枕过未。不沾脂粉香,颇有蔬笋气。
嗤彼邯郸翁,荣华片时贵。
苍松错错落落,桃花灼灼盈盈。树老云盘睡鹤,春残雨咽啼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