呜呼!盛衰之理,虽曰天命,岂非人事哉!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,与其所以失之者,可以知之矣。
世言晋王之将终也,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:“梁,吾仇也;燕王,吾所立;契丹与吾约为兄弟;而皆背晋以归梁。此三者,吾遗恨也。与尔三矢,尔其无忘乃父之志!”庄宗受而藏之于庙。其后用兵,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,请其矢,盛以锦囊,负而前驱,及凯旋而纳之。
方其系燕父子以组,函梁君臣之首,入于太庙,还矢先王,而告以成功,其意气之盛,可谓壮哉!及仇雠已灭,天下已定,一夫夜呼,乱者四应,仓皇东出,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,君臣相顾,不知所归。至于誓天断发,泣下沾襟,何其衰也!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?抑本其成败之迹,而皆自于人欤?《书》曰:“满招损,谦得益。”忧劳可以兴国,逸豫可以亡身,自然之理也。
故方其盛也,举天下之豪杰,莫能与之争;及其衰也,数十伶人困之,而身死国灭,为天下笑。夫祸患常积于忽微,而智勇多困于所溺,岂独伶人也哉?作《伶官传》。
莫跨鞍,莫跨鞍,跨鞍未必家平安。鞍高足小跨不过,露出绣鞋人共看。
东家娶妇有鞍跨,西家无鞍争笑话。谁知一跨心胆粗,乱走胡行都不怕。
呜呼跨鞍不如不跨好,俗礼纷纷奚足道。
黄鹂日日啭高枝,正是天涯倾盖时。风约露荷香淡淡,月窥檐树影离离。
千秋重见南池宴,永夜频传北海卮。解却兰舟相借问,西山宁负白云期。
我从建溪走千里,胆落魂销百滩水。舟人更说九龙滩,绝险诸滩安足齿。
嗟予漂泊何为哉,今日亲到龙滩来。恰闻昨日七舟下,两舟却破寻尸骸。
上滩犹比下滩好,人登崖岸且自保。长索条分众挽舟,独把操篙付三老。
一滩水悬一丈高,奔雷卷雪舂怒涛。舟尾向天舟倒立,还防巨石訇相遭。
欲上不上力再著,号呼互应愁一错。我傍山根行□行,崚嶒石罅难移脚。
九龙九龙路折盘,尽日劳劳上几滩。最有墓龙势尤险,过此相庆方平安。
呜呼上滩人自苦,下滩水急谁能主!轻舟逐浪转如飞,纵有贲获勇何补。
清流之人水中生,弄舟惯与洪流争。商旅乘舟漫侥幸,性命直比鸿毛轻。
我意欲将山路辟,下属安沙上铁石。闭却九龙不复行,往来免误天涯客。
当今词场何人振芳躅,近者杨生韩生骋高足。结交不问世上名,富贵浮云非所欲。
心知此物大有神,沉吟往往穷曛旭。九州四岳不在眼,尘缨世网胡能束。
下士劳劳一世间,醯鸡斥鴳纷争逐。溘浥百年同解化,累累山中冢如簇。
驹隙流光不相待,五侯七贵终倾覆。床头纵有千黄金,老死不免沟壑辱。
役役谁营不朽图,任呼牛马作驹犊。谁探赤水罔象珠,谁剖荆山卞和玉。
杨生意气大飞扬,韩生凌劲出流俗。耳食纷纷曾不顾,向我殷勤赏清曲。
自言此曲识者稀,屈原已死宋玉悲。前有扬马后鲍谢,杨王卢骆终参差。
大历不出李杜手,照耀中天光陆离。西山月落众星出,北斗常悬霄汉白。
宋元汨没谁中兴,我明北地称作者。手障狂澜倒浊流,力挽颓风归大雅。
长篇短调不易竟,其曲弥高和弥寡。迩来崛起济南生,况有六子俱其亚。
葳蕤五色含灵文,新声藉藉纷相假。斧凿谁知造化工,矫矫千秋自凌跨。
遂令末学破沉溟,不然万古终长夜。余少耽诗今成癖,冥冥双眼谁能识。
片语便欲揭灵秘,回惊四座无颜色。落落吾生少知己,两鬓婆娑发覆耳。
清懒斋头常晏眠,三丈日高犹未起。沉酣颇自傲山林,少出何须远城市。
虽有诸生月俸钱,家徒四壁空尔尔。狂来袒裼却大叫,管鲍不作雷陈死。
人生会合信不偶,握手相看便倾倒。平生不解作怜人,杨生韩生常在口。
历历崟崎谁见之,气吞云梦常八九。欲剖鸿溟振绝响,相为大言跨跌荡。
丈夫要有身后名,慎勿营营逐尘鞅。袖中一刺常漶漫,几欲投之非吾党。
三尺吴钩一寸心,仰眺青天发遐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