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产由来百粤殊,柔条婀娜亦军需。东南竹箭曾无价,不数当年董泽蒲。
老觉粗疏过往时,赤心今始为君披。交情大抵无新旧,人事从来有合离。
见说片辞能折狱,未尝一话不言诗。河东自古文明地,可惜儒冠感遇迟。
百尺孤亭鸟道斜,欲随芳草问瑶华。平临玉宇三千界,俯瞰尘寰十万家。
风挟涛声来偃盖,云连海色带蒹葭。班荆细酌谈锋剧,散落峰头片片霞。
客也无聊。况栖迟岁晚,风物萧萧。酒坛差共慰,墨阵颇能豪。
容笑傲、有吾曹。垒块正须浇。但输他、青衫湿了,还对檀槽。
夜阑月小天高。更霜华痕重,逼向征袍。谈深嫌漏急,曲缓寄弦幺。
无奈事、可怜宵。别恨总难抛。怕看来、晓江风色,似雪寒涛。
写松须纵笔,撑突见高节。兹谁老秃为,精色入砚铁。
岂伊风轮过,忽施鬼斧截。虬髯半盘云,鹤盖全偃雪。
屃赑元气缩,礌砢苍烟结。硕体百尺围,厚地一丈裂。
猿猱枝上攫,貔虎根下抉。女萝不敢附,仙脂自可啜。
独存正直操,老互风霜阅。雷雨时砰訇,鞭电欻闪掣。
孤危世所忌,拥肿匠乃劣。和峤善养晦,陶潜讵藏拙。
翛然三径中,腰脊肯一折。不露颠末材,斯真栋梁杰。
画手蓄此意,偶向尺缣泄。静者乃得之,迎晞叹奇绝。
芙蓉擎露出轻清,不用研朱碎点经。最笑仙人知我浅,时来教取读黄庭。
老去亲知见面稀,百年投赠意多违。赫号漫漶多经蠹,银烛熹微字欲飞。
最忆园林仍白社,尝言子弟有乌衣。几回读罢秋风过,两鬓萧疏带泪挥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