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霜入林山叶赤,烱烱寒蟾照空碧。千尺孤峰倚绛霄,俯仰乾坤一秋色。
高怀本与山水同,闲踪得伴渔樵翁。纵谈不及尘世事,笑指天外南飞鸿。
披图景象看如此,双目顿令清似水。欲凭粉墨写蓬瀛,更拂溪藤寻画史。
马伶者,金陵梨园部也。金陵为明之留都,社稷百官皆在,而又当太平盛时,人易为乐。其士女之问桃叶渡、游雨花台者,趾相错也。梨园以技鸣者,无虑数十辈,而其最著者二:曰兴化部,曰华林部。
一日,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,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,与夫妖姬静女,莫不毕集。列兴化于东肆,华林于西肆,两肆皆奏《鸣凤》,所谓椒山先生者。迨半奏,引商刻羽,抗坠疾徐,并称善也。当两相国论河套,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,东肆则马伶。坐客乃西顾而叹,或大呼命酒,或移座更近之,首不复东。未几更进,则东肆不复能终曲。询其故,盖马伶耻出李伶下,已易衣遁矣。马伶者,金陵之善歌者也。既去,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,乃竟辍其技不奏,而华林部独著。
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,遍告其故侣,请于新安贾曰:“今日幸为开宴,招前日宾客,愿与华林部更奏《鸣凤》,奉一日欢。”既奏,已而论河套,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,李伶忽失声,匍匐前称弟子。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。其夜,华林部过马伶:“子,天下之善技也,然无以易李伶。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,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?”马伶曰:“固然,天下无以易李伶;李伶即又不肯授我。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,严相国俦也。我走京师,求为其门卒三年,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,察其举止,聆其语言,久乃得之。此吾之所为师也。”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。
马伶,名锦,字云将,其先西域人,当时犹称马回回云。
侯方域曰:异哉,马伶之自得师也。夫其以李伶为绝技,无所干求,乃走事昆山,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;以分宜教分宜,安得不工哉?(呜乎!耻其技之不若,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,倘三年犹不得,即犹不归耳。其志如此,技之工又须问耶?
鸦雏夜宿迷濛柳,斗帐烧灯蜡光透。银罂注酒芙蓉香,金丝檀槽为君奏。
歌喉窱窱莺儿语,象口吹香凝碧缕。盘龙绣带结同心,牵惹巫云随峡雨。
歌声未阑香未灭,曲屏生香晕眼缬。小玉催铺蜀锦衾,纱窗影转桐花月。
东夷小扇来东溟,粉笺摺叠类凤翎。微飙出入挥不停,素绘巧艳含光荧。
银泥蚌泪移杳冥,锦屏罨画散红青。皓月半割蟾蜍灵,紫云暗惹鲛鱼腥。
徐市子孙附飞舲,奝然家世杂梵经。文身戴弁旧仪形,对马绝景两浮萍。
殊方异物须陈廷,富贾巨舶窥天星。祝融嘘火时所丁,岛滨卖箑送清泠。
白龙浸皮暑欲醒,玉阶涵水夜扑萤。蓬莱仙人降辎軿,扶桑茧丝结綵綎。
祖州芝草酿绿醽,穹龟巨鼋动遭刑。海神惜宝轰雷霆,鄙夫卧病临虚扃。
蒲葵百柄称使令,冰浆蔗液但满瓶。石榻被发气自宁,新罗一念终飘零,涂脩雉尾吾何铭?
知兄到处得超然,况有青山与石泉。明月清风相慰藉,凭君领取入诗篇。
银槊万条日没酉,玉虹千丈月合丑。雄鸡一声半天赤,太阳欲出星在柳。
东南势妥裁冰刀,东北迸开驱雪帚。行侵荧惑掩太白,直从北斗向南斗。
上相黯惨忽无色,上将参差都不守。明堂帝坐总茫昧,房驷王良欲奔走。
渐过舆鬼漫两河,浑扫三垣当井口。突烟滚滚欲浮动,异事惊人古未有。
初从暵旱忽风雨,拔木轰山声乱吼。尔后妖芒忽亘天,七月初吉又踰九。
纵横凌犯卧复坚,自暮至朝长更久。五年江馆戴片天,变故纷纭翻覆手。
摧心褫魄又见此,闭目不敢窥户牖。天倾地裂由积衅,败国亡家皆自取。
吾闻有道必得寿,长星劝汝一杯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