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昔为句漏,其心在丹砂。丹成遽仙去,不且判莺花。
道在天地间,茫茫无终穷。天地高且深,日月西复东。
寒暑如循环,昼夜似转蓬。茧丝与牛毛,七圣皆迷踪。
所以古人心,终身忧忡忡。尧舜事允执,竞叶无停功。
禹汤与文武,兴起闻高风。孜孜与慄慄,肃肃兼雍雍。
仲尼上祖述,发愤摅天衷。天德日出宁,优入圣域中。
卓哉钟氏子,锦绣填心胸。交游半天下,气味芝兰浓。
手持庖丁刀,小试长沙封。上恬与下熙,和气成昭融。
仕优事问学,立志迥不同。羹墙苦思慕,未得唐尧容。
佐理仿治平,未如汉吴公。我有珍重言,子试思相从。
思之又再思,不得神将通。心有未于始,事无未于终。
坦然坐中流,一毛轻艨冲。诞先登于岸,六合行将空。
木名以时称,草名以月主。变迁物生繁,乃有烟名卉。
核实丽之名,于义起乎事。独与燔爇亲,质固异香祖。
烧之物为烟,意趣不相伍。远自狄鞮来,流传遍中夏。
闻其初奏功,厥乃在军旅。县军营滇南,瘴气独防御。
遂致百年闲,不遗一处所。灌溉勤辘轳,蓺植敌禾黍。
茎方含四棱,虚中象褊苣。干直歧斯薅,叶厚力乃聚。
圆椭肖甘蕉,蠢庞类大芋。秋老亦作花,荐红垂媛乳。
绛华形同槚,鲜荣兼摹芐。五出差差尖,白蒂微微俯。
潋潋浮风光,油油见繁膴。分种法秧田,晚力侔菜圃。
状竟失稽含,性未辨俞跗。五疋高庋阁,露书启端绪。
吁嗟刍豢悦,谋之无厌斁。水产及鲎蛤,陆羞遍蹄羽。
效醉叶卷蒌,作辛酱糅蒟。草根与土毛,搜罗兼败腐。
此更出新意,味外咸酸苦。裸虫遐裔外,国真有厌火。
喷烟岂蚊母,食火岂驼父。嘘气云叆叇,隐身雾结纠。
钻截分竹木,支持代谈麈。铸金置两端,五行相克拒。
碧筒象鼻弯,含菂金莲炬。下空无当卮,外圆县鬲釜。
人心巧取材,丝丝其中贮。薪传仗煤炱,顷刻氛妪煦。
两仪鼓橐籥,万汇以气取。地动跃龙机,山崩应钟锯。
一气所翕抐,不过分细巨。吸之焰扬赤,吐之云出屿。
涎自喉舌生,力于顉颔鼓。赪渥上颊颧,熏灼洽肺腑。
蓊蘙笑髭须,灶䆦借口辅。息息自相通,呴呴若相语。
中忽喷长风,势厉气载努。亦有嗜奇人,鼻观能茹吐。
亦有狡狯材,连环戏媚妩。其美在初燃,并可例以酒。
炎虐之逼烁,溽湿斯注下。火尽膏中乾,蒸蓊声煎煮。
力竭剩吹灰,液凝乃流卤。余气最氤氲,盘旋穴窗户。
初食犹稍稍,洎兹尽率土。流布起男子,渐染及妇女。
既上概衣冠,亦下逮童竖。献酬到宾朋,搜求遍穷窭。
好不殊北南,畜不遗僻阻。如影偕出入,如食周寒暑。
如奕代寤言,如鯈忘喜怒。或则再三止,或则日无数。
或相忘噞喁,或沈酣酤醑。或云担不归,湿寒力能去。
或云吐黄水,肺焦病深钜。闲有疾憎者,反讶独龃龉。
装饰艳象犀,点缀太覼謱。贷䙬妙剪裁,{穴录}?五杂俎。
时花及草虫,针神纤手抚。零帵剩帴帛,扣砌功几许。
斗绮艳云霞,光华奕昈昈。缤纷各在腰,鞶厉觿燧帍。
左右用咸宜,阴阳俨分部。更有擅秘藏,别制摅机杼。
刳木作方盝,楺杷成圆筥。有舟效棜禁,覆幂法盉簠。
取润煎锡罐,避黬置瓦甒。取食喜频频,不复分酉午。
旷日而费时,那自知其故。人利竞锥刀,竟等米盐普。
顿教些须值,堆积成大贾。有明万历末,漳泉法始著。
马氏淡肉果,云布散六寓。迁地岂弗良,任土声名树。
兼己别本颠,土更判邾莒。深厚宜肥沃,淡薄在舄卤。
但能辨根荄,不复论所处。长竿叶挨排,鱼鳞任风举。
杲杲暴秋阳,班班灿文黼。柳牙浑斑斓,楮叶多??。
湿以藤苰膏,炒以醇酎醹。易然假火硝,闲色陈土苴。
榨槽紧结束,镂划细分缕。铲刨深中央,铦{镍斤}安两鐪。
推荡反覆间,筋力费腰膂。高艑大车箱,络绎越县府。
攈载富儿门,名目胪广簿。市墟攒细人,十十复五五。
圭撮易一钱,睇视犹量估。真令散如烟,消耗两手拊。
团团坐劝引,此礼其犹醵。空己靡镵涎,并未撑肠肚。
地力与人工,铜帛与竹楛。其他细碎者,更难以细谱。
虚糜亿兆民,潜匿为大蛊。古圣重本源,制器戒苦窳。
无益之作为,乃逾闲荡矩。嗜好日迁新,竟难返淳古。
一唱万千应。尝试争忭舞。非可势力遏,非可道德杜。
总在作俑人,一扇变齐鲁。久竹化青宁,圆穹意楚楚。
腐儒欠变通,忧杞色谈虎。耸肩作小诗,用代方言补。
依稀瑶径通云隙,藓石模糊数千尺。昂者如飞俯者驰,叠叠寒空翠光滴。
影高中逗日月辉,阴助草灵春不识。王屋壶中体浅深,来者增添爱山僻。
有人隐几每忘饥,姓名自愧樊中客。结庐纵拟续琴歌,却忆猿惊旧山侧。
岁月匆匆去,北风吹敝庐。围炉烹浊酒,烧烛检残书。
病骨瘦支鹤,愁肠枯索鱼。埙篪聊复尔,相对意踟蹰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