嫩寒初放枝头雪。倚窗深夜窥花月。晓起卷帘看。飘零满画栏。
飞残千点白。点破苍苔碧。风雨几时休。巡檐索共愁。
人生类秋虫,正宜以秋死。虫魂复为秋,岂意人有鬼。
盍作已死观,稍怜鬼趣美。为鬼当为雄,守雌非鬼理。
哀哉无国殇,谁可雪此耻?纷纷厉不如,薄彼天下士。
惯听云门大夏音,两京声誉重南金。天开行在关河壮,山隐长林树木深。
远戍数星寒夜火,孤村一片夕阳砧。自惭无计陪簪绂,千里空悬恋阙心。
桃源之景清且閒,秦人避世居其间。奇踪一撇不复见,但见万叠皆云山。
当时岂不恋乡土,急欲逃生免愁苦。初期一去即来归,岂谓家成遂终古。
梯空涉险身忘疲,提携襁负声嚘咿。豁然世外得绝境,太朴未凿无浇漓。
良田可耕樵可牧,香稻堪炊酒堪熟。明年春雨长桑麻,剩种红桃满溪谷。
桃花开后知春深,莺啼燕语花阴阴。飞英不合泛流出,勾引渔子来相寻。
山翁渔子不相识,倚棹相看问畴昔。炎祚承平八百秋,更无人解传消息。
衣冠俎豆将无同,送迎犹是秦人风。黄鸡白酒可留客,归心不用殊匆匆。
尽醉姑留一宵住,明日相辞出山去。扶舟傍岸觅来踪,水阔山高不知处。
毛颖者,中山人也。其先明眎,佐禹治东方土,养万物有功,因封於卯地,死为十二神。尝曰:“吾子孙神明之后,不可与物同,当吐而生。”已而果然。明眎八世孙䨲,世传当殷时居中山,得神仙之术,能匿光使物,窃姮娥、骑蟾蜍入月,其后代遂隐不仕云。居东郭者曰㕙,狡而善走,与韩卢争能,卢不及。卢怒,与宋鹊谋而杀之,醢其家。
秦始皇时,蒙将军恬南伐楚,次中山,将大猎以惧楚。召左右庶长与军尉,以《连山》筮之,得天与人文之兆。筮者贺曰:“今日之获,不角不牙,衣褐之徒,缺口而长须,八窍而趺居,独取其髦,简牍是资。天下其同书,秦其遂兼诸侯乎!”遂猎,围毛氏之族,拔其豪,载颖而归,献俘於章台宫,聚其族而加束缚焉。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,而封诸管城,号曰管城子,日见亲宠任事。
颖为人强记而便敏,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,无不纂录。阴阳、卜筮、占相、医方、族氏、山经、地志、字书、图画、九流、百家、天人之书,及至浮图、老子、外国之说,皆所详悉。又通於当代之务,官府簿书、巿井贷钱注记,惟上所使。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、胡亥、丞相斯、中车府令高,下及国人,无不爱重。又善随人意,正直、邪曲、巧拙,一随其人;虽见废弃,终默不泄。惟不喜武士,然见请,亦时往。累拜中书令,与上益狎,上尝呼为“中书君”。上亲决事,以衡石自程,虽宫人不得立左右,独颖与执烛者常侍,上休方罢。颖与绛人陈玄、弘农陶泓,及会稽褚先生友善,相推致,其出处必偕。上召颖,三人者不待诏,辄俱往,上未尝怪焉。
后因进见,上将有任使,拂拭之,因免冠谢。上见其发秃,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。上嘻笑曰:“中书君老而秃,不任吾用。吾尝谓中书君,君今不中书邪?”对曰:“臣所谓尽心者。”因不复召,归封邑,终於管城。其子孙甚多,散处中国、夷狄,皆冒管城,惟居中山者,能继父祖业。
太史公曰:毛氏有两族。其一姬姓,文王之子,封於毛,所谓鲁、卫、毛、聃者也。战国时,有毛公、毛遂。独中山之族,不知其本所出,子孙最为蕃昌。《春秋》之成,见绝於孔子,而非其罪。及蒙将军拔中山之豪,始皇封诸管城,世遂有名,而姬姓之毛无闻。颖始以俘见,卒见任使。秦之灭诸侯,颖与有功,赏不酬劳,以老见疏,秦真少恩哉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