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景贮壶春,仙关昼不扃。小桃无数发,好幸綵霞亭。
余年来观瀑屡矣,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,则飞泉一亭为之也。
凡人之情,其目悦,其体不适,势不能久留。天台之瀑,离寺百步,雁宕瀑旁无寺。他若匡庐,若罗浮,若青田之石门,瀑未尝不奇,而游者皆暴日中,踞危崖,不得从容以观,如倾盖交,虽欢易别。
惟粤东峡山,高不过里许,而磴级纡曲,古松张覆,骄阳不炙。过石桥,有三奇树鼎足立,忽至半空,凝结为一。凡树皆根合而枝分,此独根分而枝合,奇已。
登山大半,飞瀑雷震,从空而下。瀑旁有室,即飞泉亭也。纵横丈馀,八窗明净,闭窗瀑闻,开窗瀑至。人可坐可卧,可箕踞,可偃仰,可放笔研,可瀹茗置饮,以人之逸,待水之劳,取九天银河,置几席间作玩。当时建此亭者,其仙乎!
僧澄波善弈,余命霞裳与之对枰。于是水声、棋声、松声、鸟声,参错并奏。顷之,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,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,来索余序。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。天籁人籁,合同而化。不图观瀑之娱,一至于斯,亭之功大矣!
坐久,日落,不得已下山,宿带玉堂。正对南山,云树蓊郁,中隔长江,风帆往来,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。僧告余曰:“峡江寺俗名飞来寺。”余笑曰:“寺何能飞?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!”僧曰:“无征不信。公爱之,何不记之!”余曰:“诺。”已遂述数行,一以自存,一以与僧。
二月东风来,江南花正开。行人发建业,远赴黄金台。
金台到时已三月,燕山青青罢飞雪。看花正似江南春,黄鹂迎人语音悦。
绣衣郎官文采奇,海霞照耀珊瑚枝。天街柳绿骢马嘶,朝随御史趋彤墀。
彤墀花暖风日美,御史俯伏天颜喜。千言万言气凛然,能令奸邪愧欲死。
郎官家本东鲁人,十年读书泗水滨。当陪东马严徐贵,不假金张许史亲。
上林年年春自好,拜官却忆江南道。江南望君骢马来,方信文章致身早。
肢脉昆崙析,胚浑混沌先。灵分玄岛峙,秀聚景云鲜。
覆压风雷窟,枝撑宇宙穿。崚嶒攲筱雾,历棘耸萝烟。
嶪嶪栖危壁,磷磷过瘦涓。雨攻绳眼断,浪击弹窝圆。
笔架珊瑚竖,屏围玛瑙偏。骨攒狞鬼竦,脊凸老蛟跧。
剑卓空苍色,矛森紫翠颠。丑宜镌鸟篆,刚可利龙泉。
怪渍潮纹湿,顽和地轴连。筼筜梢映带,薜荔叶萦缠。
磊磈蛇身缩,崩峥凤势偏。藓侵题字处,藤络倚筇边。
碎砾铺文贝,尖峰斫黛莲。窦深膏乳滴,甃润土花沿。
俨若峨冠者,昂如峻士焉。磴危欺木屐,矶滑怯苔毡。
移恐岚光动,扪嗔野蔓牵。冲湍声类磬,泻瀑韵成弦。
硬性辞斤凿,嵌形欠画传。鼓歌伤莫续,鼎句叹难联。
砥砺诚由著,磨砻学及迁。畜奇希抱璞,炼饵诧飞仙。
寸势垂千仞,嵬胎结几年。岩晖知产玉,峡束见奔川。
织女支机稳,山人作枕便。陨星沈战域,敲火出渔船。
异或称羊化,疑应讶虎眠。龟埋遗碣下,麟仆古茔前。
屹立中流壮,平施大础坚。《怀沙》嗟放逐,凝魄惜婵娟。
德必穹碑纪,词当巨砚研。险思经滟滪,功拟勒燕然。
嵩岱归诸掌,蓬瀛寄一拳。不须填碧海,直欲补青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