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高夜凉。月昏斗黄。有人舞袖低昂。唱铜琶大江。
危危武昌。迢迢汉阳。不知何处周郎。但云同郁苍。
古洞归猿在上头,攀枝摘果引群猴。书堂寂寞谁家子,曾记开元旧事否。
帝城钟鼓雨初晴,御柳春烟绕禁青。万里湖山天远近,百年歌舞梦酣醒。
别离共叹秋双鬓,兴废惟馀月一庭。寄语遗编须爱重,清时要听伏生经。
袁子平生妙斲轮,未必俱化随埃尘。十年读诗不相识,斯文义与骨肉亲。
遍搜遗稿走江城,吴人往往未知名。钱唐晚值张公子,为我开箧金石鸣。
昌歜尚须论所好,惜哉已往空恋嫪。况有张公德业崇,欣也敢不摅怀抱。
去年湖阴三日雨,饥吟待旦听五鼓。风水愁催画鹢飞,松杉喜作龙虬舞。
别后寄书能几回,搴裳有约今雨来。高歌击节孰不乐,空山井塌生秋苔。
王门曳裾三十载,只今鬓影霜皑皑。风流何止一丘壑,置之烨烨黄金台。
我本白云人,见山每回首。披图得松泉,感我尘埃久。
我家只在九江口,从此扁舟到牛斗。翻愁天上银涛堆,石转云崩万雷吼。
水行地底不上天,龙泓岂与沧溟连。风叶无声飞鸟绝,月光云影天茫然。
丈人何来自空谷,谪仙招隐当不辱。林梢喷雪舞飞华,尚想随风唾珠玉。
马首青山如唤人,归来好及松华春。泉香入新酿,解公头上巾。
今者孰不乐,荒坟委荆榛。遂令画师意,万古留酸辛。
酸辛复何益,东海飞红尘。
秋云渺无尽,秋山澹娱人。楼台纷绮构,忽焉成故新。
清泉与白石,曾无叹辎磷。所以栖遁士,怀贞避嚣尘。
空明入远眺,湖水连青旻。愿言撰良辰,荒涂更谁邻。
顺治二年乙酉四月,江都围急。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,集诸将而语之曰:“吾誓与城为殉,然仓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,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?”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。忠烈喜曰:“吾尚未有子,汝当以同姓为吾后。吾上书太夫人,谱汝诸孙中。”
五日,城陷,忠烈拔刀自裁,诸将果争前抱持之。忠烈大呼德威,德威流涕,不能执刃,遂为诸将所拥而行。至小东门,大兵如林而至,马副使鸣騄、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。忠烈乃瞠目曰:“我史阁部也。”被执至南门。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,劝之。忠烈大骂而死。初,忠烈遗言:“我死当葬梅花岭上。”至是,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,乃以衣冠葬之。
或曰:“城之破也,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,乘白马,出天宁门投江死者,未尝殒于城中也。”自有是言,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。已而英、霍山师大起,皆托忠烈之名,仿佛陈涉之称项燕。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,执至白下。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,问曰:“先生在兵间,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孙公答曰:“经略从北来,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承畴大恚,急呼麾下驱出斩之。
呜呼!神仙诡诞之说,谓颜太师以兵解,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,实未尝死。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,其气浩然,常留天地之间,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!神仙之说,所谓为蛇画足。即如忠烈遗骸,不可问矣,百年而后,予登岭上,与客述忠烈遗言,无不泪下如雨,想见当日围城光景,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,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,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?
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冢,亦以乙酉在扬,凡五死而得绝,特告其父母火之,无留骨秽地,扬人葬之于此。江右王猷定、关中黄遵严、粤东屈大均为作传、铭、哀词。
顾尚有未尽表章者:予闻忠烈兄弟,自翰林可程下,尚有数人,其后皆来江都省墓。适英、霍山师败,捕得冒称忠烈者,大将发至江都,令史氏男女来认之。忠烈之第八弟已亡,其夫人年少有色,守节,亦出视之。大将艳其色,欲强娶之,夫人自裁而死。时以其出于大将之所逼也,莫敢为之表章者。
呜呼!忠烈尝恨可程在北,当易姓之间,不能仗节,出疏纠之。岂知身后乃有弟妇,以女子而踵兄公之余烈乎?梅花如雪,芳香不染。异日有作忠烈祠者,副使诸公,谅在从祀之列,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,附以烈女一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