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峰郁苍翠,剑水涵渊澄。五星聚奎躔,诸贤应运兴。
龟山浚其源,定夫阐其精。冰壶独莹彻,紫阳集大成。
远宗洙泗脉,近绍濂洛馨。寥寥四百载,吾道孰准绳。
皇风正清穆,酿化起朱程。江右真儒出,镡南豪杰生。
堂构既赫奕,正学复玲玲。愧余蹇不类,抠衣及门庭。
从兹邹鲁道,驱车向北行。吁嗟二三子,赋质良睿明。
毋徒空立雪,返照在惺惺。孔颜寻乐处,用舍总无情。
夙夜慎勉旃,勿凿尔性灵。
汉家鼎定天西北,万乘千官必供亿。近年职贡仰江淮,海道转输多覆溺。
东阿距泉二百八,瀹济西来与清合。安流取直民力省,积水浮纲才两闸。
自昔河防争横议,秖办薪刍不胜计。宣防瓠子至今悲,以彼方兹功极细。
役徒三万期可毕,一动虽劳终古利。裹粮荷锸去莫迟,行看连樯东过蓟。
休说春潭得宝歌,长笑韦郎空侈丽。从今粒米斗三钱,狼藉都城乐丰岁。
桀犬惯吠尧,于尧何所伤;假令不吠尧,于桀何所偿。
既饱桀刍豢,应喻桀心肠;桀威日以炽,犬吠日以扬。
桀竟南巢去,犬亦丧家亡;无复声如豹,祗觉胆似獐。
四顾乞人怜,摇尾在道傍。叮咛世上犬,勿效主人狂!
铁岭迢迢接锦川,关城三面绕烽烟。春深秣马蒲河北,秋老连营木叶前。
沧海旧闻通运舶,金州谁解议屯田。诸军自失横江险,白草黄沙暗朔天。
我陟岱宗三万丈,倒瞷扶桑起泱漭。手摘片云归江乐,梦中缥缈碧霞上。
碧霞峰正青,忽然接黄海。石公贻我图,恍惚不可解。
绝巘阴森四壁寒,云峦窅冥惊漫漫。玉屏五老争拱立,海门九龙纷乘骖。
骤疑仙峤合,转讶真宰通。卧游当岳表,乃在天都峰。
天都之奇奇莫纪,我公收拾奚囊里。掷将幻笔落人间,遂使轩辕曾不死。
我写泰山云,云向石涛飞。公写黄山云,云染瞿硎衣。
白云满眼无时尽,云根冉冉归灵境。何时公向岱颠游,看余已发黄山兴。
龙洞山农叙《西厢》,末语云:“知者勿谓我尚有童心可也。”夫童心者,真心也。若以童心为不可,是以真心为不可也。夫童心者,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若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人而非真,全不复有初矣。 童子者,人之初也;童心者,心之初也。夫心之初,曷可失也?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。
盖方其始也,有闻见从耳目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长也,有道理从闻见而入,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。其久也,道理闻见日以益多,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,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,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。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,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。夫道理闻见,皆自多读书识义理而来也。古之圣人,曷尝不读书哉。然纵不读书,童心固自在也;纵多读书,亦以护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,非若学者反以多读书识义理而反障之也。夫学者既以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矣,圣人又何用多著书立言以障学人为耶?童心既障,于是发而为言语,则言语不由衷;见而为政事,则政事无根柢;著而为文辞,则文辞不能达。非内含于章美也,非笃实生辉光也,欲求一句有德之言,卒不可得,所以者何?以童心既障,而以从外入者闻见道理为之心也。
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,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言,非童心自出之言也,言虽工,于我何与?岂非以假人言假言,而事假事、文假文乎!盖其人既假,则无所不假矣。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,则假人喜;以假事与假人道,则假人喜;以假文与假人谈,则假人喜。无所不假,则无所不喜。满场是假,矮人何辩也。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,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,又岂少哉!何也?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。苟童心常存,则道理不行,闻见不立,无时不文,无人不文,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。诗何必古《选》,文何必先秦,降而为六朝,变而为近体,又变而为传奇,变而为院本,为杂剧,为《西厢曲》,为《水浒传》,为今之举子业,皆古今至文,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·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,更说什么六经,更说什么《语》、《孟》乎!
夫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,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,又不然,则其迂阔门徒、懵懂弟子,记忆师说,有头无尾,得后遗前,随其所见,笔之于书。后学不察,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,决定目之为经矣,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?纵出自圣人,要亦有为而发,不过因病发药,随时处方,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,迂阔门徒云耳。医药假病,方难定执,是岂可遽以为万世之至论乎?然则六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,乃道学之口实,假人之渊薮也,断断乎其不可以语于童心之言明矣。呜呼!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!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