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庭雷风夜中起,飞度崤潼战泾水。归来歌吹月明中,贵主轻绡泣泪红。
欢乐悲哀一朝尽,宝珠献得无生忍。归坐深渊情自枯,谁能出此定跏趺。
莫愁湖影涵秋月,道是龙宫光贝阙。探得骊珠何足奇,迎将室内坐之而。
袍笏下拜情未已,俨如共浴咸池底。窗前咏作苍龙鸣,走避定使诸梁惊。
烟雾绕阶还吐润,或将霖雨为苍生。
羁客心无娱,閒居日悠悠。驾言侍高会,公子招我游。
凯风飘怫郁,素晖荡清流。中庭焕绮树,芳蕤自沉浮。
登台远顾望,高下见原畴。肃肃山谷悲,黯黯阴气收。
篇章时间作,羽觞不及投。逍遥何以立,功名为相求。
马伶者,金陵梨园部也。金陵为明之留都,社稷百官皆在,而又当太平盛时,人易为乐。其士女之问桃叶渡、游雨花台者,趾相错也。梨园以技鸣者,无虑数十辈,而其最著者二:曰兴化部,曰华林部。
一日,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,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,与夫妖姬静女,莫不毕集。列兴化于东肆,华林于西肆,两肆皆奏《鸣凤》,所谓椒山先生者。迨半奏,引商刻羽,抗坠疾徐,并称善也。当两相国论河套,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,东肆则马伶。坐客乃西顾而叹,或大呼命酒,或移座更近之,首不复东。未几更进,则东肆不复能终曲。询其故,盖马伶耻出李伶下,已易衣遁矣。马伶者,金陵之善歌者也。既去,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,乃竟辍其技不奏,而华林部独著。
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,遍告其故侣,请于新安贾曰:“今日幸为开宴,招前日宾客,愿与华林部更奏《鸣凤》,奉一日欢。”既奏,已而论河套,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,李伶忽失声,匍匐前称弟子。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。其夜,华林部过马伶:“子,天下之善技也,然无以易李伶。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,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?”马伶曰:“固然,天下无以易李伶;李伶即又不肯授我。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,严相国俦也。我走京师,求为其门卒三年,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,察其举止,聆其语言,久乃得之。此吾之所为师也。”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。
马伶,名锦,字云将,其先西域人,当时犹称马回回云。
侯方域曰:异哉,马伶之自得师也。夫其以李伶为绝技,无所干求,乃走事昆山,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;以分宜教分宜,安得不工哉?(呜乎!耻其技之不若,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,倘三年犹不得,即犹不归耳。其志如此,技之工又须问耶?
乌石山中生紫芝,少谷先生归去时。赠君试作远游曲,较似仙人碧落辞。
莫涎他人田,莫觊他人屋。涎田为种获,觊屋图栖宿。
人生如寄耳,修短安可卜;一物将不去,底事空劳碌?
况夺人所宝,内外咸怨讟。或云田屋在,堪作儿孙福;
岂知机心萌,已中鬼神镞。纵使营置多,终当破败速。
但看已前人,后车勿再覆!
江城正月黄鸟鸣,有客清晨呼柴荆。相见乃吾故人子,朗如琼树玉山行。
别时五尺今八尺,三载腾骧游公卿。长跪起居动有礼,藻华丹篆辉前楹。
我亦再拜读来札,高江波涛同激发。自云流寓老益困,中复采薪相摩戛。
盐泽汗血反蹉跎,鲁门鶢鶋谁识察。忍饿耻为稻粱计,哀鸣徒仰霄汉刷。
往者邗沟嗟赁舂,豪家睨视薄其佣。陋巷经旬覆土锉,僧寮伏枕餐新松。
解质未敢惜长剑,尪羸无时违短筇。形只影孤穷安诣,独君桥梓数过从。
君有长歌二千字,两京板荡须臾事。《薤露》伤逝足慷慨,青蝇恶谗横涕泗。
光芒遄飞遑停吟,徵羽数变始满志。太和协律迥奇绝,长庆尚书何纵恣。
昔君早与吴桥游,漳海清江俊及流。回首太阿倒奄竖,蔓延关雒啼鸺鹠。
九鼎卒移朋党祸,微霜深中杞人忧。礼失在野此最近,诗亡于近将焉求。
晚年骀荡竹西久,高卧何如鹿皮叟。时湛彩笔拂云烟,遍搜遗文尽蝌蚪。
大镛石鼓忽同几,犀剑环刀常在肘。籀书颉迹出争持,丞相中郎藉不朽。
琳琅径寸轻千缗,约取犹难庇汝身。贵戚当前况辞谢,贫交接踵如饮醇。
未携一丝坐相索,倾帙堆案皆所珍。岂但室中生交谪,邻翁窃笑童仆嗔。
薄俗逐声实康瓠,黄钟遗弃人罕顾。山阳遂以工锻闻,正字终须碎琴去。
沧洲踌躇独往愿,白发磬折诸侯路。北眺故园陇树深,东来春水江花暮。
却送之子江之隅,轻舟漾日归东吴。内省殊惭报琼玖,相思且欲凌碧芜。
夙知用拙见天性,何必雕虫非壮夫。片帆若访曹秀水,为道苍生望重苏。
危亭耸观与云侵,胜概何劳杖屦寻。回合江山真有意,去来鸥鹭本无心。
欢声洋溢均千里,好句清新抵万金。四海倚需经济手,岂容长对白头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