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射山前旧卜家,天香真色倚风斜。不须薝卜分高下,要是东皇第一花。
浴殿陪书诏,甘泉忝侍臣。虚传游帝所,不复从时巡。
效死终何日,馀生漫此身。攀髯如已矣,挥涕洒江滨。
羡绯罗、烛吐银墙。灯影背、响鸣珰。夹路如花还似雾,戟门前、步步荀香。
剧怜春夜,花融锦瑟,月亚金堂。况画眉夫婿,清河小弟,杜曲诸郎。
纱笼徐引,绣幕斜张。蓝桥捣就元霜。琼岛仙花偏并蒂,珠帘畔、一朵笙囊。
朝来更喜,五铢裙细,百子钗长。问傍人、宜称何如,生憎唤作宫妆。
户有读书声,门多车辙迹。丈夫岂长贫,一椽聊止息。
草深蛙鸣池,苔滋蜗篆壁。俯怜东逝聊,仰羡南飞翼。
会心不在远,佳处辄终日。玉子落文枰,锦囊出缃帙。
相过南山僧,戒律谨三尺。何如尉迟子,酒肉破孤寂。
堂阴有奇石,如芝复如云。望云怀友生,采芝招隐君。
南社群贤至,西湖雅集开。欢联新旧雨,更仰婕妤才。
韵事留孤屿,豪情付一杯。惭予抗尘俗,末座失追陪。
天下学问,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。盖村夫俗子,其学问皆预先备办。如瀛洲十八学士,云台二十八将之类,稍差其姓名,辄掩口笑之。彼盖不知十八学士、二十八将,虽失记其姓名,实无害于学问文理,而反谓错落一人,则可耻孰甚。故道听途说,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,便为博学才子矣。
余因想吾八越,惟馀姚风俗,后生小子,无不读书,及至二十无成,然后习为手艺。故凡百工贱业,其《性理》《纲鉴》,皆全部烂熟,偶问及一事,则人名、官爵、年号、地方枚举之,未尝少错。学问之富,真是两脚书厨,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,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。或曰:“信如此言,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。”余曰:“不然,姓名有不关于文理,不记不妨,如八元、八恺,厨、俊、顾、及之类是也。有关于文理者,不可不记,如四岳、三老、臧榖、徐夫人之类是也。”
昔有一僧人,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。士子高谈阔论,僧畏慑,拳足而寝。僧人听其语有破绽,乃曰:“请问相公,澹台灭明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是两个人。”僧曰:“这等尧舜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自然是一个人!”僧乃笑曰:“这等说起来,且待小僧伸伸脚。”余所记载,皆眼前极肤浅之事,吾辈聊且记取,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。故即命其名曰《夜航船》。
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