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桑倒影挂灵谷,缁衣翩翩下天竺。银潢万里涵轻春,遥见真人调玉烛。
法王楼阁中天开,宝幢斜倚琼瑶台。回头笑指祗园树,昨日恒河沙上来。
九重垂拱羹墙面,卷却龙章向深殿。鼎湖烟雨泣乌弓,汉宫兰膏掩妆扇。
璧月玲珑雕玉帘,佛筵挂影夜纤纤。祥光万丈照贝叶,天花五采垂层檐。
梵音万口海潮小,三十六宫管弦绕。松枝膏露甘可飧,覆地瑞云兜率晓。
大孝曾闻四海歌,慈航西驾沧溟波。又闻嵩山万岁祝,龟书马画清时多。
熙熙化日长如昨,十五阶蓂生复落。康衢黄发笑自如,何事流沙寻极乐。
万里归来,管宁无恙,吾谷闲行。但觅取虎头,传神阿堵,携将麟角,绕膝如馨。
君善秦头,妇能鼓瑟,画里家山聊遣情。相尔汝,惟日沽一斗,笑看三星。
十年辽海飘零。曾短布驱车铁岭城。记汉殿凌云,马卿献赋,梁园雨雪,枚叟谈经。
阊阖天高,巫阳梦远,仆亦悲歌泪满缨。空凝望叹王孙桂树,芳草青青。
病来愁坐愁无那,强为寻医暂起行。寄谢玉堂曾学士,高轩相过不相迎。
吾爱陶彭泽,出处皆草草。动必求其全,俗人自缠扰。
吾尔廿年交,知子如余少。爱子无俗情,俗情亦自好。
口常说隐沦,身复恋温饱。蹉跎两不遂,此意各能了。
兹游计百日,日日同倾倒。鼙鼓声动天,风涛势翻岛。
寝食閒谈谐,赖以忘病恼。不知分手路,只此阊门道。
经过虽有期,别怀亦悄悄。子归及桃花,六桥踏清晓。
别业在龙泓,泉石真可老。我归百无欢,烧笋听春鸟。
秋风从子游,松阁为我埽。
三十三峰梦中绿,猿鸟怨人归不速。钓游最忆君山麓,万本寒梅百间屋。
泉石新奇五丁凿,琅嬛割地分曹读。芸叶梅花同一馥,三世林居岂非福。
在山泉清出山浊,草堂忽被移文逐。绝倒东方一囊粟,可惜云窝眠未足。
一日违山十年俗,扬州台沼遥相属。冒家水绘知名独,名士名园映江曲。
桥梓风流殊卓卓,二百年间无与角。君乃肯堂歌式谷,浮柹塞江新卜筑。
丹垩量材中华朴,古来继述难于作。祖砚父书谁不怍,况以馀功缵林壑。
水范山模修短蒦,长安尘土眯人目。睹君手记莹如烛,细字蚕眠匀一蔟。
结撰精心影楼阁,摹绘烟霞不嫌酷。衡宇周袤径综错,廊庑轩庳室凉焕。
左襟右带宜村郭,山骨云根日雕琢。环石嶙嶒孕华岳,小有洞天三十六。
嘉树婆娑互枝格,万草千花香簌蔌。时汲红泉莳仙药,点缀禽鱼任飞啄。
锦鳞晴曝缟羽浴,有情未肯冥鸿鹄。无侣谁能及麋鹿,野趣天机日翔跃。
暂狎迦陵悟濠濮,中有邺候三万轴。百家琐碎兼收录,绿天种纸纷成幅。
泼墨摊书从所欲,农圃暇时宜可学。更养春蔬课秋穫,芋魁大豆收鸿却。
不用陂塘开莲勺,三命才能具饘粥。卯醉新篘午餐肉,伟哉人爵兼天禄。
焘后岂惟营食宿,布置周章见方略。正如国手谋棋局,万里江流莽洄洑。
前水绵绵后水续,如水之长以园卜。创始落成辛苦各,名之日涉从其朔。
十笏三弓尽开拓,后嗣贤劳视家督。荒年之谷丰年玉,君才早受苍生托。
且起东山慰歌咢,东浙分符又西粤。熊轼隼旟转朱毂,从此虹蜺缭牙纛。
一品仙衣称身著,珂里相羊整初服。竹肉粗豪笑金谷,一曲鉴湖犹龊龊。
昼锦平泉乐民乐,敝庐我亦容栖宿。久愁三径荒松菊,缉芰荷衣冠笋箨。
遂初赋竟寻孙绰,春色渡江无约束。一例东风坼花木,鸣榔径溯江之渌。
诗里郊居眼中熟,乘兴来寻子猷竹。
病起看山山更奇,溪桥酒醒一题诗。相思白岳人归处,正是苍崖雪霁时。
路转层云峰出没,水澌古涧石逶迤。心闲好景供图画,肯寄荒斋慰别离。
弭楫倚夕渚,躧步登阳陂。隐隐隔河壖,蔼蔼见陂埤。
序暮变林色,曦寒生水霏。萚叶日自零,集禽时相依。
暌携怅流景,登顿念息栖。迹絷情靡超,人远路恒迷。
岂伊苦旅叹,嗟哉丹灵移。查浮犯云汉,鹤驭凌瑶池。
爽然与世绝,天游良在兹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