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庭筠的七律《过陈琳墓》,是寄慨遥深、文采斐然的名作,他的这首《蔡中郎坟》则不大为人注意。其实,这两首诗虽然内容相近,艺术上却各有千秋,不妨参读并赏。
蔡中郎,即东汉末年著名文人蔡邕,曾官左中郎将,死后葬在毗陵尚宜乡互村(毗陵即今常州)。这首诗就是写诗人过蔡中郎坟时引起的一段感慨。
首句正面写蔡中郎坟。蔡邕卒于公元192年(汉献帝初平三年),到温庭筠写这首诗时,已历六七百年。历史的风雨,人世的变迁,使这座埋葬着一代名士的古坟已经荒凉残破不堪,只有那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它的周围。野花春的“春”字,形象地显示出逢春而发的野花开得热闹繁盛,一片生机。由于这野花的衬托,更显出古坟的零落荒凉。这里隐隐透出一种今昔沧桑的感慨;这种感慨,又正是下文“今日爱才非昔日”的一条引线。
第二句暗含着一则故实。殷芸《小说》记载:张衡死的那一天,蔡邕的母亲刚好怀孕。张、蔡二人,才貌非常相似,因此人们都说蔡邕是张衡的后身。这原是人们对先后辉映的才人文士传统继承关系的一种迷信传说。诗人却巧妙地利用这个传说进行推想:既然张衡死后有蔡邕作他的后身,那么蔡邕死后想必也会有后身了。这里用“闻说”这种活泛的字眼,正暗示“中郎有后身”乃是出之传闻推测。如果单纯咏古,这一句似乎应当写成“闻说中郎是后身”或者“闻说张衡有后身”。而诗中这样写,既紧扣题内“坟”字,又巧妙地将诗意由吊古引向慨今。在全诗中,这一句是前后承接过渡的枢纽,诗人写来毫不着力,可见其艺术功力。
“今日爱才非昔日,莫抛心力作词人。”这两句紧承“中郎有后身”抒发感慨,是全篇主意。蔡邕生当东汉末年政治黑暗腐朽的时代,曾因上书议论朝政阙失,遭到诬陷,被流放到朔方;遇赦后,又因宦官仇视,亡命江湖;董卓专权,被迫任侍御史,卓被诛后,蔡邕也瘐死狱中。一生遭遇,其实还是相当悲惨的。但他毕竟还参与过校写熹平石经这样的大事,而且董卓迫他为官,也还是因为欣赏他的文才。而作者当时的文士,则连蔡邕当年那样的际遇也得不到,只能老死户牖,与时俱没。因此诗人十分感慨;对不爱惜人才的当局者来说,蔡邕的后身生活在“今日”,即使用尽心力写作,也没有人来欣赏和提拔,根本不要去白白抛掷自己的才力。
这两句好像写得直率而刻露,但这并不妨碍它内涵的丰富与深刻。这是一种由高度的概括、尖锐的揭发和绝望的愤激所形成的耐人思索的艺术境界。熟悉蔡邕所处的时代和他的具体遭遇的人,都不难体味出“今日爱才非昔日”这句诗中所包含的深刻的悲哀。如果连蔡邕的时代都算爱才,那么“今日”之糟践人才便不问可知了。正因为这样,末句不是单纯慨叹地说“枉抛心力作词人”,而是充满愤激地说“莫抛心力作词人”。诗中讲到“中郎有后身”,看来诗人是隐然以此自命的,但又并不明说。这样,末句的含意就显得很活泛,既可理解为告诫自己,也可理解为泛指所有怀才不遇的士人,内涵既广,艺术上亦复耐人寻味。这两句诗是对那个糟践人才的时代所作的概括,也是当时广大文士愤激不平心声的集中表露。
滇越邻天竺,邛崃隔夜郎。五离殊畛域,一别异炎凉。
窜逐他时并,羁怀此夕长。欢娱渐迢递,晤语落暝茫。
岚霭炎蒸国,烟波瘴疠乡。秦关生马角,蜀岭断猿肠。
折坂沉黎壁,悬绳沬若梁。南盘堆枸酱,西毾缉桄榔。
罗汉标孤桧,观音映远杨。淜街龙簇市,海货贝投庄。
卉服喧丛薄,雕题列大荒。逡巡乌爨弄,噭咷白狼章。
霄迥鸢飞站,星低蛊饮光。堁风氛甚恶,菵露毒仍防。
树偃申家屋,荷凋屈氏裳。独愁吟暟雪,九辩感清商。
永昼消棋阵,流年付酒狂。抨弓穿鴶鵴,鼓枻泛螳螂。
康乐吴趋激,钟仪楚奏伤。盼归频握糈,忆旧几停觞。
夙昔交游日,峥嵘翰墨场。金兰通气味,桑梓借徽芳。
健笔誇鹦鹉,灵陶戛凤凰。执鞭从李杜,倾盖许班杨。
贾谊三书切,相如四赋良。轶尘追騕袅,缺岸倚踦牂。
百斛扛文鼎,千帆掣驶樯。仙才轻绂冕,公望重圭璋。
蒲席青规地,薇垣紫界墙。璇闺高曳履,琼涩俨分行。
笏捧绨囊奏,衣飘画省香。辇花簪矗矗,池草佩锵锵。
儤直承明下,经过韦曲傍。翠微横半岫,白水溢方塘。
暝宿招提境,云眠荟蔚房。樵歌搴薜荔,渔影照沧浪。
倏忽嗟岐路,参差散颉颃。薰华晨逗雨,蓂荚晓凌霜。
拂郁干将剑,联翻戍客装。峨眉临绝顶,瀼水宛中央。
樾荫江枫赤,庭芜塞叶黄。闭门非泄柳,畏垒讵庚桑。
纷绪琴心懒,衰颜镜匣藏。屏居亲猰㺄,坐啸和蛩螀。
张敏情还剧,安期好不忘。形骸元脱略,身世且徜徉。
蚓壤甘怡槁,鸿冥岂慕梁。艰虞宁暇问,吾道任苍苍。
凤衔丹诏下天来,圣主临轩策俊才。二十三年悲短命,乡人空望绣衣回。
经过言偃邑,非复昔时城。里俗无从问,弦歌空有名。
江湖孤雁断,风雨乱鸡鸣。酒醒青灯暗,春寒一夜生。
河北兵尘拨不开,河南撑住数奇才。郏城一死人争惜,不到褒忠庙里来。
石道苍翠间,窈窕绝尘鞅。麋鹿日以骄,薜荔日以长。
独有青岩云,倏忽自来往。
嬴秦烧群籍,发难在臣斯。六经日芜秽,《正义》何由治。
大哉康成公,独蕴高世姿。穷经窃奥窔,学道抉藩篱。
律吕研迁志,算术察《周髀》。杂考申韩法,旁罗纤纬辞。
譬如大河流,百变属冯夷。清浊并相纳,不必分派支。
譬如洪炉铸,群材付工倕。金铁齐入治,不必权毫釐。
考稽既已久,蔚为大经师。诗笺毛氏故,书证安国遗。
易立爻辰例,传可废疾医。三礼尤卓卓,旧典精研稽。
老妪数家珍,了了无所迷。汉儒称后劲,有功在宣尼。
后学谭性命,反兴菲薄思。大善且不录,吹毛以求疵。
遂使昧礼朝,黜祀逞其私。岂知泰岳高,不以划而卑。
宋人开理学,汉人为之基。离象安得意,求兔端赖蹄。
饮水不思报,昧本当骇疑。更有龊龊者,学语方小儿。
掇拾前人说,百端相排诋。有曰男子御,何必五日期。
有曰郊天鼓,安得麒麟皮。更仆虽终数,哓哓无已时。
骅骝驽骀笑,大鹏?鸠讥。弃鼎宝康瓠,庸庸安足嗤。
我朝群儒荟,起而修明之。煌煌东州学,炳若中天曦。
余居里相近,先哲常心仪。驱车过东道,搔首访遗祠。
自恨生也晚,遗编手徒披。训诂勤钻仰,未得见津涯。
生平有向往,瓣香心自知。
自惭不是谪仙才,敢向骚坛夺槊来。黄鹤楼高搥不得,我今去咏凤凰台。
使乎不辱命,临机贵专对。安禅捋虎须,著著超方外。
不唯明窗下安排,掇向绳床拶崄崖。拈椎竖拂奋雄辩,金声玉振犹奔雷。
九旬落落提纲宗,衲子济济长趋风。解粘去缚手段辣,驱耕夺食犹雍容。
秋风忽作要归去,了却武陵一段事。勃窣理窟乃胸中,行行不患无知己。
临行索我送行篇,要棘蓬与金刚圈。短歌须要十数丈,长句只消三两言。
金毛狮子解翻身,个是丛林杰出人。不日孤峰大哮吼,五叶一花天地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