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去岁在东武,作《水调歌头》以寄子由。今年子由相从彭门居百余日,过中秋而去,作此曲以别。余以其语过悲,乃为和之,其意以不早退为戒,以退而相从之乐为慰云耳
安石在东海,从事鬓惊秋。中年亲友难别,丝竹缓离愁。一旦功成名遂,准拟东还海道,扶病入西州。雅志困轩冕,遗恨寄沧洲。
岁云暮,须早计,要褐裘。故乡归去千里,佳处辄迟留。我醉歌时君和,醉倒须君扶我,惟酒可忘忧。一任刘玄德,相对卧高楼。
上阕咏史,写东晋谢安的经历,意在“以不早退为戒”。发端明点“安石”,领起上半阕。词人的写作角度比较独特,既不写他经天纬地的才能,也不写他建功立业的辉煌,由是写他人生的另一侧面。劈头就写谢安中年出仕的尴尬:他本来隐居会稽,踏上仕途时鬓发已开始染上秋霜,令人吃惊。再写人情的难堪:人到中年,与亲友相别时觉得难舍难分,于是借音乐来抒写离愁。由后突出他一向抱有的功成身退的心愿: “一旦功成名遂,准拟东还海道”。语气多么肯定,多么坚决,确实是对史书中所谓“安虽受朝寄,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,每形于言色”(《晋书》)数语准确的表述。由结果却是“扶病人西州”,这就反跌出困於轩冕不遂雅志的“遗恨”。这种“遗恨”,便是作者引出的鉴戒——“不早退”。词中的“困轩冕”只是一个文雅的或婉转的说法,实际上(至少在某种程度上)与贪恋功名富贵是联系在一起的。
下阕述怀,设想早日“退由相从之乐”。换头“岁云暮”三字承上转下,“岁暮”当指年华老大,“早计”是对“遗恨”由言,其内容便是“要褐裘”,亦即辞官归隐,过平民生活。以下七句是由此产生的设想:在归乡的千里长途中,每逢山水名胜或有贤主、良朋接待之类好的去处,可以随意逗留,尽情游乐,不必如官场中人因王命在身由行道局促,一层:我带着醉意唱歌时你跟着唱和,我因醉酒倒下时你要搀扶我,——只有酒是可以使人忘怀得失的,二层:这样,有雄心大志的人会瞧不起我们,那就悉听尊便好了,我们只管走自己的路,三层:这种种设想,情辞恳切,言由中发,有如骏马驻坡,不可遏止,充分表现出词人对辞官归隐由享弟兄“相从之乐”的夙愿。“我醉歌时君和,醉倒须君扶我”,极写想象中“退由相从之乐”的情态,简直是对二人的“合影”。篇末“一任刘玄德,相对卧高楼”两句,反用典故,并非真要趋同胸无大志的庸人,由只是强调素愿的坚定不移,这体现了用典的灵活性。
同《南乡子》(东武望余杭)、《醉落魄》(分携如昨)、《减字木兰花》(贤哉令尹)等词作一样,这首词着重表现了苏轼前期思想的另一面,虽然“功成名遂”尚未实现,出仕思想仍占上风,但在某种程度上徘徊于出处之间,却是可以肯定的。早在嘉祐五年(1060)苏氏弟兄寓居怀远驿时,即有“夜雨对床”,“为闲居之乐”(苏辙《逍遥堂会宿二首》引、《再祭亡兄端明文》等)的口头约定,这一回正是对前约的重申,当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其弟的安慰,词中流露出深厚的兄弟之情。不过,他在诗词中不断表达的这种归卧故山的雅志,最终还是没有实现。苏辙词中的“但恐同王粲,相对永登楼”,倒成了他们此后生活的写照。
宋神宗熙宁十年(1077)八月,“相从彭门百余日”的苏辙打算离开徐州,赴南都(今河南商丘)留守签判任,临行前作《水调歌头》词告别。苏轼“以其语过悲”,便写下了这首和作,对其弟加以宽慰。
丙申岁,吴灯市盛常年。余借宅幽坊,一时名胜遇合,置杯酒,接殷勤之欢,甚盛事也。分镜字韵。
暖风定。正卖花吟春,去年曾听。旋自洗幽兰,银瓶钓金井。斗窗香暖悭留客,街鼓还催暝。调雏莺、试遣深杯,唤将愁醒。
灯市又重整。待醉勒游缰,缓穿斜径。暗忆芳盟,绡帕泪犹凝。吴宫十里吹笙路,桃李都羞靓。绣帘人、怕惹飞梅翳镜。
人言不如意,十事常八九。君看得意人,夺去亦难守。
子云草玄文,覆瓿人不取。更喜渊明门,春风五杨柳。
当年富贵士,泯默亦何有。乃知百世下,静者差得久。
钟石似钟石,实心历霜星。鸿钧太古色,直截幽人贞。
幽贞之所庐,钟立四无欹。怀玉为之纽,玉流为之椎。
君子曷似之?实以比其德。特立砺坚操,磨磷终不易。
至乐若无声,一鸣天下惊。小大随所扣,宰公在司成。
万石之洪钟,维以警聩聋。夜半攒眉起,昊天日升中。
迢迢泰山隅,渺渺无行迹。猿鸟夹路啼,松桂百馀尺。
中有啸歌士,鸣琴卧泉石。夕采山上薇,朝吸松间液。
放情凌绛霄,流目瞩四极。宴息藐无言,中情多所适。
我欲往从之,惜哉无羽翼。
暮色常如斯,孤真保终吉。爱此嘉树林,倚杖数晨夕。
有时高鸟下,驯扰不吾避。好音醒远心,文羽耀真憩。
昏鸦结侣归,烧灯犹未食。耽幽有馀兴,减食非所惜。
逾八又五年,吾生过其历。无事此堧中,古期或可必。
举觞祝吾树,愿树五千尺。何必庄家椿,得气各有适。
天清露白猿声哀,巫山宛如屏障开。峰回江转宛未了,烟消雨歇空阳台。
我疑峨嵋宛城移下瞿唐峡,又疑泰华衡庐飞过剑门来。
白云几朝莫,巫山宛如故。隔江望南陵,正见施州路。
路杳如线百八盘,人行如蚁云边度。夷陵渐近楚江分,懒向江头问沿溯。
欲从车马向荆门,堂上心期不可负。
